◇ 吾父吾母 作者:郑晓江斋


在新千年的第一个春节来临之际,吾父吾母已渐趋老态矣:齿落发白行动不便。虽然吾父每天都严格地按养生之道起居饮食,还被各地请去为老年人壮年人讲养生的问题,深受听众的欢迎;而吾母则天天舞蹈不息,成为一个颇受瞩目的领舞者,但他们毕竟都是七十好几的人了。 
    在儿女们的眼中,通常总是察觉不到父母的老。直到有一天,母亲突然宣布:“今后每星期的全家聚餐取消,改为你们兄弟姐妹四家轮流做。我已经是力不从心,做不动了”。我的心才咯噔一下,猛然间发现父亲已是银丝根根,而母亲的手脚也远不如从前那么利嗦了。
    我们四兄妹平时各住一处,各忙各的,每逢星期天便回父母家小聚一下,春节则大聚一次。当此之时,父母亲就忙碌起来,尤其是母亲更是手脚不停,早一天便要做准备,花不少的钱,费不小的心思,做出一顿丰盛的午餐。全家吃喝一番,神聊休闲一下,便又星散四方,留下老父老母守着空巢。 
    那时,中国人的手头都不怎么宽裕,每星期一次的聚餐给父母造成了不小的经济压力,但每到星期天,父亲总是笑容可掬,母亲则喜上眉稍,扯着大的,拉着小的,左询右问,家事国事天下事,无所不谈,无所不议。一屋子的大大小小,一房间的欢声笑语,家中的星期天,在我印象中,每每尤如过节一般热闹非凡。 
    忆起60年代末,父亲被毫无道理地“揪”了出来,关进了牛棚,母亲则被赶着要下放农村,我们兄妹四人,最大的姐姐仅13岁,最小的妹妹才5岁。一家人加所有的东西都被塞进一辆卡车,奔波了二天,从省城南昌来到从未听说过更未到过的波阳县油墩街公社湖浜大队洪家生产队,直接安排住进了一幢老屋内的一间四面透风的黑房子里。 
    举目无亲,天寒地冻,父亲又生死未卜,可怜的母亲成天都是泪水洗面。我们四兄妹正是长身体求学之时,胃口特别的好,乡村无菜可买,母亲早晨总是等在房门口,望眼欲穿地盼着那位老表送点青菜萝卜或者腌菜什么的,好在中午可以让我们放学回家后有菜下饭。 
    遥不可及的南昌,父亲正在受着非人的煎熬;近在眼前的破屋,一群幼儿稚女嗷嗷待哺,母亲的忧、母亲的愁、母亲的苦、母亲的泪,伴着漫漫长夜悠悠而流而逝,一直郁结在我的心灵之中…… 
    许多年以后,我问母亲:是什么使您坚强地活了下来呢?她答:怎能撇下你们四人成为没有亲娘的孤儿孤女呢?我问父:你关在牛棚遭受肉体和精神的折磨,前程渺茫,妻儿生死不晓,想过一死了之吗?父答:想过,那种摧残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可是有你们四个孩子,我一死,就说不清了,总不能让你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吧!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掩掩饰饰,却让人哽咽难言,让人泪下不止。古人常把父比做“天”,母比为“地”。 
    诚哉斯言。 
    父亲锻造你的生命,为你的人生航船扬起了一张宽大的帆,送你长长的一程,余下的当然你得自己走了;母亲养育你的生命,为你撑起了一把严严实实的保护伞,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境下,你都能指望获得完完全全的呵护和帮助。 
    在人生旅途中,我们肯定有许多不如人意之时之地,有许多困难和挫折,甚至灾祸和悲伤,我们常常是在父母的羽翼下小憩一下,舔净伤口,消解忧愁,充上动力,再重新振翅而飞翔。 
    母亲幽幽地对我说:“今年一定要到你的新居内过年。你们四兄妹春节轮流一转便是四年,不知为父为母的能转几次?” 
    我的鼻子有些酸酸的,我的思绪有些乱乱的。这些年我们兄妹四人生活条件逐渐好起来,家里人团聚在一块,虽说也有些讲不清的遗憾,但我还是觉得挺幸福的,可……,我不敢想,我也不敢说。 
    父母已垂垂老矣,每念及此,不觉悲从心来。但与那些遭遇到世上最惨的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上最遗憾的事——子欲养而亲不在者而言,我觉得自己是非常幸运的,我们兄弟姐妹齐全,父母健在,个人的小家庭也挺和睦的,这不就是最大最宝贵的幸福吗?其它皆无足道哉! 
    我只是祈求上苍让我们全家欢乐的聚餐永远持续下去,吾父吾母健康长寿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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