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轶事（3）

  杨子荣“连涂两道蜡”

    国庆假中，偶然遇到30年前插队当知青时，曾一起在公社宣传队演样板戏挣工分的G友，寒喧中知其如今已不在原来的演出单位搞演出了。G友虽已到知天命之年，神情言表间依然可见早年那种狂放不羁的秉性。

“咳！还记不记得‘杨子荣连涂两道蜡’？”他有意拿当年趣事逗乐。

“你居然还没忘？”我问他。

“差一点让你老兄那一火给烧卷了，怎敢轻意就忘！”他边走边回头反问，依如知青当年那样一脸灿烂的笑容。看着G带着一串“哈、哈”笑声渐去，一份本以为淡漠了的旧时愧疚，悄然在心里浮起……30年过去了，宣传队的许多往事，至今回忆起来不无趣味。尽管那时的我们正沉沦在迷惘中，却一点没失凑在一起便贪耍的天性，演出前大家是不看剧本，也不记台词道白的，每次临到上场，总离不了叫人在幕后递台词，递的人在后边说一句，演出的人就在前台上说一句。好在凭着年轻人的灵光，虽是现念现做，台下观众倒也看不出多少破绽来。当年总共就是八个样板戏，个个戏也都可以如此对付着登台，遇着兴致来时还不露痕迹的来点临场发挥，多有意外效果。

那年元旦节期间，区里组织各公社宣传队到区上调演。全区十几个公社就有十几个宣传队，基本上都是知青组成。各路精英汇集，加上年轻人的好胜心，自然是龙争虎斗，远不是平时在公社演出时那种“哄贫下中农”的水平能够对付过去的。此外，各个宣传队里的知青心里还明白，演出效果好坏，既关系到所在公社的水平，更关系到各公社知青自己的面子，甚至前途命运。因此知青们都比平时认真得多，不但把服装道具的准备抓得很细，也对台下的排练抓得很紧。就是那些平时吊儿郎当惯了的，也开始认真记台词，练动作台型。唯有G依然如故，还是不当回事。

轮到演出那晚，他演的是“智取威虎山”中的侦察英雄杨子荣，恰遇着演匪首“座山雕”的也是个仍旧要后台递台词的知青。剧的前一半，由我给他们递台词，像以往那样我在幕后照本宣科地念，他二人在台前虽是“鹦鹉学舌”，却也演得轻松自然，或许正是心里一点不紧张，放松好的缘故，同样一出戏，观众和评委都感觉我们公社宣传队的演出，要比其他宣传队演得好。场内明显反应出一片赞许声，宣传队带队的老王见此情形，心里也美滋滋的很是得意。

此时，台上的戏正在高潮。只见那匪气十足的座山雕一支脚踏在虎皮交椅上，一双鹰眼狠盯着进来的杨子荣，厉声喝道：

“脸红什么？”“精神焕发！”G扮演的杨子荣答道。

“怎么又黄了？”座山雕紧跟着追问。

“防冻涂的蜡”。

对话到这里暂时打住，下面紧接着的，应该是座山雕和杨子荣二人比枪法，开枪打灯一段，座山雕一枪一个，杨子荣一枪打俩。问题偏偏出在这时侯，我因自己马上要上场，便把正在递着的一句说完，随即将剧本拿给另外一个暂时还没戏的队友，请他接着给台上的G他们递后面的台词，慌忙中也没作更多的交代。

那时台上的“座山雕”已经用黑话盘问完了打进威虎厅来的杨子荣，该表演掏枪打灯的戏了。不料那换上来递台词的人此前在忙自己的准备工作，并不了解台上的情况，也不知道我在给他剧本前已经把“怎么又黄了”的台词递了出去，他苍惶接过剧本只觉得场上好像在“冷场”，以为是正在等他递出台词，便贸然便将那句已经过了的台词——

“怎么又黄了”又递了出去。

偏偏那台上的座山雕也未及细想便跟着随口念做道：

“怎么又黄了？”话才出口，满场“呼”地一下出乎意料地沉静下来。台下观众对剧情、台词本来就唸熟，何况又是调演，坐在下面的半数就是演员。台上座山雕语音未落，台下已经一片发怔，幕后递台词的此时也知道“搞拐了”，却泼水难收，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下一句递什么给台上的杨子荣合适。最惨的是心里正美滋滋得意的带队老王，眼见台上台下的这等情况暗叫一声“糟了”，愕然望着台上，那情形几乎就要闭气倒地。而那些正在为自己“艺不如人”沮丧的其它宣传队，很快明白过来，差一点就要高呼“乌啦”当场欢跳起来！一个场子都眼巴巴地盯着台上，等着看那演杨子荣的此时如何应对回答。

不料那台上演杨子荣的G，此时显得不惊不诧，紧接着座山雕重复的盘问，未作迟疑地补答了句——

“又涂了一层蜡”。

那语气、台型依然轻松自然，不单看不出一点前台后场方寸已乱的痕迹，反进一步表现出了杨子荣那种智勇双全、临危不乱的英雄本色。那些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如此重复是为了更加突出惯匪座山雕那份骨子里的奸诈、多疑，而在移植时作的特别改动。

有道是：救场如救火。本以为此番必定砸场的台上台下，随之同时如释负重般的松了口气，场内观众包括那些评委在内，全都报以赞许而会心的笑声，兴趣大增地接着看下面的演出。

调演最后评选结果，公社宣传队还是因为事故落了选，但一个专业演出单位却由此看中了G，不久便把他调去吃演出专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