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插队纪实 四 作者:郑GR


四、知青遭戏抡刀看青村民日厥不认六亲

 

525苞谷种完了,到麦收前能歇十几天了,闲易生邪。一天西村的一个老乡神秘地对周说:咱村的尖鬼和东村的崔冉上哩。周问:你咋知道的?老乡拿出一张纸来,纸上杂乱无序地写了十几个‘我姐姐’。周看了看说:这算个毬。老乡说:‘昨儿个李和崔在高长友家整黑(‘黑五类’)材料,两人撇(聊天)了一后晌,她们走后,长友扫炕时寻下这张纸’。老乡分析道:‘这字体看上是女子写的,大莫是崔边撇含边随手画哈的,而且,这十几个‘我姐姐’笔迹有轻、有重大小不一,你看这达还划破了,许是一时间撇兴了奏哈的,一满不像撇姐的一般家事。未婚女子,在撇啥时能和一个男且撇到她姐的私事,她姐可出嫁了?……着嘛,那一准是有关她姐和姐夫的事,她滋是觉着那男且与她姐夫相干哩。’周问:相啥干?老乡说:她许是觉着她姐夫还棒结,想寻个她姐夫一样样的男且,她可能看上李了,她现在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等着好戏瞧吧。周当时与我们说起此事时我们还觉得奇怪,李不是正搞着他们班的于新吗,是脚踩两只船,还是另寻新欢?真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再说崔也知道李和于的关系呀……。

 

一年后老乡的话果然应验了,崔、于真果唱了出‘二妹争郎记’,此乃后话。这位老乡真是个天才的心理分析专家,他只是个初中毕业生,如能专业培训大概是很有发展的。

 

六月十日前后,麦子开始发黄了,公社来人给麦子估亩产,并不是关心农民的温饱,而是拟定交公粮的数量。他们走到麦田中央,抓一把土往田里的麦子上一撒,根据声音和土落地的速度,凭经验估算麦子的亩产量。这达一百二,兀达一百五,由他说了算。队长、队副、会计拿着好烟端着凉茶,摇着扇子举着毛巾,跟着来人屁股后面乱转,希望来人手下留情,别给估太高了,给乡亲们多留点口粮。这阵子正青黄不接,有些老乡前些日子就四处借粮吃了。中午还要给这些公社干部派饭吃,还不能吃次了。比起现在来,当时的干部要廉洁的多,干部下乡一般都是走路最多是骑辆破自行车。到村里赶上饭时由队干部引到老乡家吃派饭,吃饱为止,饭量大的能占点便宜,不论饭菜好坏每顿饭的标准是四两粮票一毛钱,由干部自付,队里没有任何补贴。不过老乡见上头的人来了就是借面也要为他们擀顿面条吃。在老乡家他们除了能喝上几杯劣质茶外一般也不敢接受什么礼品,最高待遇也就是到了较富的生产队能抽上几支免费的低挡纸烟,几乎不会给农民造成什么经济负担。

 

人都说狗不嫌家贫,可王保家的‘黑虎’却被我用窝头收买得不想回家了,天天晚上在我们院里呆着替我们看家护院,成了我的帮手,不管我在村里任何一处角落,只要扯着嗓子一吼,用不了几秒钟,黑虎就会风驰电掣般地连蹿带跑来到我身边,让它咬谁只要我‘喔仕’两声用手一指,它就龇牙咧嘴冲着人喉咙里发着吓人的吼声。一时间黑虎成了我的挚友与我形影不离,后来我教唆黑虎把村里闹得鸡猪不宁。

 

麦子快熟时村民的猪鸡们也开始去地里尝鲜,队副兆胜憋了个坏招,让知青看青护麦。他手捻着不长的络腮胡子半睁着他那一黑一白的眼珠说:是这啊,给你派个繟活,从明个起哩,你给咱队上看青,但凡见了吃麦子的猪、鸡就往死里打,打死了你知青吃肉,每天给你记十二分(麦收时壮劳力记十二分),咋样?能作哈?我略想了一下说:莫麻瘩。我向老乡借了一支五尺长矛,一把生锈的大片刀,先造声势。

 

老乡见我挎刀提枪的样挺残唬,再加上黑虎跟在我后面,见到鸡、猪我就让黑虎追咬,吓得他们把鸡、猪都关在圈里,队长乐坏了说:圈养猪公社来人都莫管下,这下被知青赫住哩。队长挺满意他闲下来时常跑到地头和我闲聊,有时他的理论还挺有创意性。一次我说:在农村队长就是皇上,你尉队长一跺脚就能震得雷村乱颤,谁敢不听就扣他狗日的工分。队长说:好娃咧,你知道个啥哩,天下就数咱这庄稼人最苦重,这队长最难当。官是越大越好当,你看这毛主席说上一句话他底下有多少人就去干了,一满不用他自己费心,他吃穿有人侍候,出门有车坐,他娃在咱这达时还有公家人雇奶妈替他奶娃哩,你说他费啥心思?当官的也是大官压小官层层传达最高指示,也不咋费心思,传达到咱生产队这达就得我这个队长费心思领着大伙下苦,干好了是上边的功劳,搞奤了公社干部可要日厥哩。来了你这十几号吃粮户,这公购粮断地不敢少交不说,这可还要加咧。你说这中央的人还不一满要吃咱种下的粮过活,要不是咱下苦他毬毛也莫得吃。依我说哩,要是让兀些个中央委员来我这达当个队长啥的他一准作不哈。我说:够牛的!让你当中央委员你能作下?队长说:关莫麻瘩,真真地赶他强哩,兀些个委员毬不顶,大莫也就成天价开个会,举个手一致通过,用你北京话说,挂块骨头狗都莫麻瘩。我暗暗地佩服队长的超人思维,在北京准是个现行。

 

我天天领着黑虎坐在地头核桃树下看春秋战国、儒林外史等旧小说,村里娃见我爱看书给我找些缺头短尾的旧小说,这时体会到被革命遗忘的角落之好处了,村里只是批斗会开的不少,其原因多是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或是应付上级派下的任务,但没有发生像大城市里那种焚书、毁文物的事件,村里有些老乡还保留着一些文物般的旧书,各种演义以及当时已被定为毒草的一些小说如上海的早晨、苦菜花等,甚至连以前私塾的手抄本三字经、卦书都保存得很好,我都收集起来一饱眼福打发百无聊赖的日子。

 

这时节杏也熟了,书看乏了就满村转攸,看谁家的杏熟了就爬墙、爬树摘杏吃,摘不着就用弹弓打,累了就躺在地头睡一觉。一天上午,学生娃们从学校惊慌地跑来找我,说教室的房顶上有条大蛇,我拿着长矛跟着这群碎娃去了学校。只见教室的房檐下一条一把粗的蛇探着半截身子正向众人吐着芯子怪瘆人的,我绕到旁边用矛一下扎住蛇的腹部,蛇身子一扭,头冲我探过来,吓得我拔下长矛转身就跑,再回头看时蛇已不见了踪影,可能是钻到瓦底下去了。学生娃见蛇钻进房顶都吓得不敢进教室了,我告诉老师别害怕,这地方的蛇都没毒,它们也就吃点耗子或鸡蛋,一般不会咬人的,你们放心上课吧。

 

一天后晌我正在地头酣睡被狗咬声惊醒,一睁眼看见一只猪婆正在吃麦子,兴日踏了,举着长矛就刺向猪背。猪婆背上中了一枪跑得比兔子还快,害得我摔了一个跟头,爬起来举着长矛跟踪追击,黑虎也追着猪屁股猛咬。猪吓得跑进了西村尉天成家,我追进去举着长矛还要刺,这下天成可恼哈了(急了),奤倯、鬼子倯地胡乱日厥(骂)。我理直气壮地说:你为啥不把猪圈起来,故意让猪吃集体的麦子,知不知道这是破坏集体生产的行为?我们队长说了,猪吃队里的麦子就能打,打还是是轻的,再让我逮着杀了吃肉。天成更恼了,连队长一块骂:我日他的……(尉德儿是他没出五服的叔),放他娘的揭鞍子屁(后来老乡告诉我,驴干完活在卸鞍子瞬间放的屁是最臭的),你们的奤倯驴毬队长亏人都亏瞎了一只眼窝,再这亏人眼窝满得瞎。我们争吵着,一群西村的老乡围上来,个个横眉立目愤怒地盯着我。众怒难犯这回可闯下祸了,半个西雷村的壮劳力都跑出来在村头站下一片,虽不说话可手里都掂着镢,眼里冒着凶光。我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溜了。晚上春保也把狗叫走,并说:可不敢叫我家狗咬人猪咧。

 

西村的知青张、史、車、周第二天过来调解,拉着我下沟去散散心,就是那个我们曾想建电站的小瀑布下淋浴,在水潭里游泳、洗衣、精沟子(裸体)躺在草地上日光浴,我闭着眼任凭暴烈的阳光照射在眼皮上刺激着大脑;似睡非睡中脑海里又呈现出家人和朋友们的面容,在幻觉中与他们对话:你们看得见我吗?我正在此遭难呀……,遭了难也无处诉说,无人安抚,打掉牙也只能往肚里咽。几个毛头小伙躲到河边晒太阳,我招谁惹谁了,这叫什么事呀!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吗……?山沟里野草的芬芳和潺潺小河的涓流泱瀼逐渐带走了我的烦恼,使我的思绪回归到现实。极乐先行吧!我跳进了水潭里。

瀑布分成两级总落差约1.6,潭水有一人多深,整个潭像个大石碗直径近十米,沙底,似乎是经多年水冲而成,水质纯清略带甜味。瀑布上端像个大石盘子水深半尺,是个天然洗衣处。我们游泳时在潭里摸到一大一小两只鳖。小鳖只有指甲盖大小,墨绿色的背盖黄豆大的脑袋芝麻大的眼睛十分别致有趣。

 

回村后在西村知青的调解下与西村老乡和解了。天成说:我不怪你学生娃,是那倯,瞎尉德儿日下鬼,哄你学生娃作这亏人的倯事,日后再不敢听那倯的耍二杆子咧(犯混)。回到西村知青的灶房把大鳖放到盆里,小鳖养在肥皂盒里。大家都过来看,问咋捉着的?周说:这只大鳖正在下小鳖时捉着的。李说:鳖不是下蛋吗?就是王八蛋呀,怎麽还有胎生的?史说:我们亲眼看着它生出来的。李自作聪明地说:噢,我明白了,一定是有两种鳖,一种是胎生的,一种是下蛋的。在场的人全乐了。小鳖养了几个月一点不见长,也不吃食最后舍身取义了。

 

612中央发出文件,要求在宣传毛泽东形象时应注意的几个问题:不要追求形式,要讲究实效;…………不要‘早请示、晚汇报’、饭前读语录,向毛主席像行礼等形式主义的活动。但这种形势主义仍然在社会上流行了一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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