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插队纪实 六 作者:郑GR


六、无依无靠心灰意冷   有情有缘极乐轧事

 

 

周而复始枯燥、单调终日为生存而忙碌的生活打碎了一些知青下乡时建功立业的美好臆愿,知青们在座谈时不像初到农村时那样年少轻狂情绪激昂了,当初满嘴豪言壮语大有谁要是不让他在农村与贫下中农结合一辈子他就要跟谁玩命之势。麦收后不久已有不少知青开始返京,而跑得最早的也正是当时煽情口号喊得最凶装腔作势最歇斯底里的。东村的刘、崔、石也在此时返京。北京也传来消息:没插队的老三届都已在京分配了工作。知青们都感到受了老师和军宣队极大的戏弄,可除了骂街以外也是无可奈何。

 

知青在闲聊时也提高了理论水平,有个知青在村里讨论革命与反革命的区别时说:反革命实际上也是革命,只不过他是反着革命,就像物理学上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一样,缺少任何一方对方都不存在,此言一出在场的知青哗然,有的知青想反驳他,怎奈才疏学浅,搞不清反对和反着的区别,缺乏理论上的说服力,只好恐吓他不许散布反动言论。

 

知青到农村去究竟是新生事物还是历史倒退,同样引起激烈的争论,其实这个问题即使在当时也是很明朗的,主要是文化大革命造成学校停课,工厂停工,大批的初、高中毕业生城市里无法安排,再加上这批人造反精神过盛,破坏力过强,又没有什么知识特长,该打倒的该破坏的基本上都借他们的手完成了,历史使命结束,继续留在城里将后患无穷,干脆来个一刀切全部发配农村。不能说没有自愿下乡的,但绝大多数是被逼无奈插队的。知青被迫下乡,农民被迫分出一份口中粮,是个双亏之举。只不过是那些丑陋的中国政客与天真狂热的老百姓再玩一次指鹿为马的游戏而已。当然知青中也不乏道德卑劣的无耻之徒,不顾事实地把上山下乡说成是革命的壮举,并对自己同胞的不同观点和言行采用:断章取义、上纲、上线、告密等卑鄙手段,为的只是混个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的名额或捞个党票。最终目标不过是想早日结束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时把恶魔当天使来赞美的文学作品以及那些激进稚嫩不伦不类的诗歌也混淆了爱与恨的界限,使人们搞不清自己是魔还是道了。

 

知青对自己的命运也很忧患,收完麦我和陈、张、车、史、周去了趟县城,想找知青办咨询关于知青的事宜。县城东临洛河背依太和山是个可攻可守的战略之地古称鄜州,起源于战国魏属地,洛河则是魏秦之界河。秦代在此设县(雕阴县,指此地土夷人依山居止,累石为室);汉代分置富县为雕阴、直路(罗)二县;唐设鄜州,曾一度改称洛交郡并建县城(富县),下辖五县:洛交、洛川、三川、直罗、甘泉(现洛川、甘泉、富县大部);民国初改为鄜县,因‘鄜’笔划多1964年改为富县。面积4185km2,有15个公社,一个国营林场,240多个行政村,约8万人,县城有一条顺洛河略偏东北走向的主街沙梁街,街北尽头有一高大的古钟楼,钟楼上悬有一口唐贞观三年(公元629年)铸的‘宝室寺铜钟’重3000斤。

 

唐天宝十五年六月(公元756年)杜甫因躲避战乱(安史之乱)携妻杨氏带女到过鄜州,他本人在羌村住了一个多月,八月去甘肃投太子李亨,在延州(延安)一带被叛军捕获解送长安,他的妻女继续在羌村住了一年。同年八月十五杜甫曾在长安赋诗‘月夜’以怀念避难于鄜州的家人。

 

月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翌年农历八月杜甫回羌村与家人团聚,在羌村写下‘北征’这首长诗:‘皇帝二载秋,润八月初吉。杜子将北征,苍茫问家室。……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十月携家眷返长安。

 

在富县时没打听到羌村在何处(古书上记:鄜州南。后来得知羌村现是茶坊镇大申号村,在富县北),当地人几乎都不知道杜甫来过鄜州。不过富县倒也算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了,按说应有不少古迹,只不过历任政府未能好好保护而已。原有个唐代宝室寺现也不见了踪影;在县城西北方向的西山半山腰上有一个唐代所建的开元寺塔;也是有塔无寺。我那时对古迹不太感兴趣所以未能仔细一一观赏。那时富县县城古貌还未被破坏殆尽,我记得城内当时还有不少看起来相当古老的砖石垒建的民宅和店铺,沙梁街上的古钟楼当时也还巍峨完整。城北基本上是农田,而现在大都是机关和宿舍等砖混水泥建筑了。

 

走了近4个小时才到县城,第一次到县城人地两生,先到钟楼下的一个小饭馆吃饭,吃饭时因为身体发生碰撞和城关公社的四个北京知青差点打起架来,吃完饭出饭馆没走多远,从小胡同里钻出十几个知青把我们围起来,其中有两个是刚才和我们打架的知青,我们赤手空拳,他们拿着菜刀水果刀,我们赶紧说:哥们,咱都是北京的有话好说。他们中有一个说;‘少废话有叶子(钱)没有,拆达拆达’。原来碰上安德路中学的知青打劫。我们装傻充愣:都是穷知青甭说烟叶连烟屁都没了,我们干了半年还赔了5块钱,这不是找县里解决问题来了。他们一看街上有人来了就赶紧钻了胡同,有一小子临跑时趁我不注意用水果刀在我左后肩上划了一下,当时天热我上身只穿着背心,血立刻滲了出来,还好只划破点皮,不太碍事。

 

 

知青办在县委大院的一幢砖箍的窑洞里,有两个办事员,都是三十来岁男性,分别姓贾、刘,我们进去时他们正和几个女知青调侃逗闹,见到我们几个男知青进来爱搭不理的,用手一指条櫈让我们坐一边等着。女知青们大概已请好假准备回北京,问他们需要带什么东西。等她们走了,才问我们有事么事,我们反映了一些村里的情况,如女生需倒贴粮钱的事等等,并想知道今后对知青是否有什么安排。

 

他们给我们背一通接受再教育的理论后说:‘不是每个村的男女知青都给你们配好对分去的吗?将来在这达安家落户现在还不培养感情?互相照顾一下贴钱的问题不就解决了,要多关心阶级姐妹吗!党和国家为你们考虑得多周到啊!连终身大事都替你们安排好了!你们还有啥不安心的?再说了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和敬爱的江青同志就是在陕北延安谈的恋爱结的婚,还哇了娃。看把你们能毬的,才来半年就吃不哈苦啦,当年要不是叛徒工贼刘少奇日宄把毛主席谝到北京去,现在延安就是中国的首都,你们想上这达来还得要开证明哩!’这人逻辑思维混乱,怎么能让这种人管知青呢,去文工团当演员还差不多,把我们说得哭笑不得。敢情这儿是配种站,把我们都当成牲口配对了…!白跑一趟当天又心灰意冷地赶回村里。

 

天热西晒小房没窗不通风,我和陈搬进了隔壁的两间大屋。陕北高塬的夏天昼夜间温差较大,白天日照下气温很高,打不完的苍蝇满屋飞,躺在炕上刚一闭眼苍蝇就往脸上叮,多困也没法睡老得轰苍蝇,只好连头带脚蒙上个床单,睡一会就捂一身臭汗。可到晚上睡觉得盖棉被,我在陕北待了三个夏天,只有71年那个夏天有三个晚上未盖棉被。还有一好是:晚上没蚊子。偶尔身上有个包那肯定是跳蚤咬的,这小东西藏在人身上,床上,咬一口比蚊子疼,蹦得极快极高,不易逮着。有一次我逮着一只放在塑料布上想看看它到底能蹦多高,它最高一次几乎蹦到近一米的高度。跳蚤有两怕一怕水,二怕塑料布。我们与羊圈为邻,羊圈里的跳蚤经常从隔壁跳墙过来咬我们。连疮腿似乎就与遭跳蚤叮咬有关。

 

麦收后尉忠德准备盖房,请我和陈去帮工,每天管三顿饭,给私人打工不能偷懒,早6点开工,晚7点多收工。陕北的墙不是用砖砌的而是用取之不尽的黄土经石碌杵夯制而成的,俗称干打垒,这种墙干透后坚硬如砖,老乡说:‘不沾水耐实得很,住上百年莫麻瘩,牛子哥家的墙就一百多年了’。打第一堵墙时得用两块长3多,下宽(0.8)上窄的厚木板和十根三米多长的木椽子,四根椽子分别埋在木板两侧,夹住两边各三根椽子就可往里填土夯墙了,以后的墙用一块木板和椽子就行了,一堵墙长约2.6,高2.52.8。四个人一组,一人站在墙上用T字形木把碌杵夯土,三个人用铁锹上土,并兼用架子车从100外运土,夯完一层往上倒一次木椽,一天能打三堵墙。

 

大家边打墙边聊天,老乡的消息真灵通,铁刚说:‘猴家庄的俩个北京娃叠活了(做爱),麦收时一个知青男娃看场,早起时XX(侯家庄老乡)发现场房里的炕上有血迹,就跑去问那个男娃,男娃说他鼻子流血了,又去问女娃,女娃说她嘴流血了’。听到这新闻我想:这是谁?如此多情极乐轧事。后来一打听才知那女知青原来是我和陈的同班的同学。此时方知什么叫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了,老乡—老乡—知青—北京—全国,传播速度之快超过多米诺骨牌效应,没隔多久内蒙、东北插队的同学居然来信询问此事的具体情况。女知青怀孕后公社以各种借口死活不批准他们结婚,她只好先回北京,第二年二三月份在京产下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男知青回村后骄傲地对人说:我儿子送给一个解放军军官了…。

 

经过两年多的磨难他们终成眷属,后来又生了一个男孩,目前已在京参加工作,现一家三口住在北京。猴家庄这样的事发生了三起,一个男知青以强奸女知青罪进了当地的大狱,被判两年徒刑,另一个女知青(也是我的同班同学)735月在北京自杀,自杀后发现已身怀六甲。

 

打了三天的墙,围起了五间房的面积(80㎡),然后在木匠的指导下立柱,上梁,房顶结构大都是硬山顶,粱、柱、檩都是榫接头,基本不用铁钉,上粱那天还放了两挂鞭炮,烧了三炷香,以驱鬼敬神。最后是瓦房,瓦房那天半个村的男劳力都来帮忙,先用寨子(劈柴)密密地码在椽子上,然后再用黄泥掺短麦秸和匀用铁锨像接力赛一样把泥倒上房盖在劈材上铺匀,不等泥干就上瓦,把瓦上片压下片地铺放在泥上。一点防水材料也不用,能不漏雨?在不久后的十天连阴雨中,全村的瓦房都未经受住考验。

 

陕北的妇女结婚前叫女子,婚后叫婆姨,女子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定婚后到结婚前的这段时间,定婚后男方送来价值600多元的彩礼和几套崭新的袄裤鞋袜,这段时间她们也不下地干活了,成天穿着新衣裤在家里绣枕套、纳鞋底、做嫁妆。她们很爱艳美,服装大都从里到外都是红色的,冬天看上去很臃肿,夏天她们在屋里时上身就系一个绣花的红肚兜兜,下身穿条薄如蝉翼的粉红裤子,脚穿红袜,少女优美的身材这时方显露本色,让小伙子看一眼就神魂颠倒。满刚的妹子艾英和王保的妹子凤娥都已定亲,我和陈经常和她们开玩笑,别看这些女子穿着挺开放,可对各自的未婚老公的姓名却严格保密。都半年了我们还没打听出来。那天在满刚家院里陈悄悄地问凤娥:艾英的女婿(对象)叫啥?凤娥不说,只向门框努了努嘴,陈一看门框上挂了把锁,就脱口说:锁儿?话音刚落就见艾英蹭的一下从屋里蹿出来,嘴里骂着:倯凤娥你个骚情鬼,你嘴咋那快哩。两只手在凤娥背上乱捶,凤娥讨饶着说:我莫告诉他是他自己猜哈的。两个女孩在院里追打嬉笑扭做一团,可以看出她们的脸上都流露着幸福甜蜜的笑容。

 

8月初北京的慰问团来到村里,其中有铁一中的一个女老师和一个女工宣队员,老师姓梁,工宣队的忘了,她们在校时思想都比较左(不左也不会让他们来),属于那种积极参加群众造反组织的人。慰问团好像是给每人发了一条毛巾一个笔记本算是慰问品。从北京带来这些也算不容易,可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没啥用,我们只是肚里缺油水。学生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不响应主席号召插队的人倒分配了好工作?她们也很尴尬。只好用革命工作需要、分工不同等光冕堂皇的时髦词藻来敷衍我们。中午她们也不说请我们吃点好的,还在我们这蹭了顿面条,这是谁慰问谁呀?我们几个人前几天就商量好了,如他们能慰问咱们喋(吃)顿肉还倒罢了,如若不然咱们每人从身上逮两只活虱子赠给她们。因为当初强迫应届毕业生下乡时,这些老师们经常去学生家毫无同情心地逼迫学生去插队,起着助纣为孽的角色,与学生结了怨,我此时怨气还未消就想法捉弄她们,当然这种做法品味并不高,可在当时也算出了一口气。

 

慰问团每个村去了两次,她们第二次来的那天我下沟干活去了,村书记派人来叫我们,说慰问团的老师来了,让我们去西村知青灶房开会,我跟来人说:回去告诉她们,少摆点谱,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叫我们上去?想慰问我们就让她们下沟来,体验一下我们每天受的苦。结果我们没回去,她们也没下沟来。其他各村的学生也不太欢迎他们,在就业分配问题上知青们都感到遭到愚弄,而都天真地认为老师在这方面有责任,因而大多故意赌气下地干活而不愿见自己学校的老师。几天后,他们悄然无息地走了,没有告别,也没有聚会,他们来不过是履行公务,为的是回去编造一篇知青们热烈拥护坚决贯彻毛的伟大决策,正在贫下中农的关怀下茁壮成长等等的欺世取宠的报告交差,替婊子立个牌坊而已。知青们都说:‘干吗来了,还不如把他们的车钱给咱们买点肉吃,多少也能体现点党对知青的关怀…’。

 

富县有个电影巡回放映队,由两人拉着一架驴车组成,到全县240多个村免费巡回放映,他们的设备是一台8毫米的放映机和一台双人自行车似的脚踏发电机,这天巡回到了雷村,那天晚上村里男女老幼全都聚集在小学校的篮球场上,尽管电影银幕很小也就一米见方,影片内容也都是赞美文革成绩的的一些记录片。可常年缺少娱乐活动的老乡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电影放完还久久不愿散去,他们看一次电影就象过节,何况放映队每隔两三年才能来一次。我就对他们那台脚踏发电机感兴趣,一千多瓦的发电机接上负载后蹬起来比顶十级大风骑车还累。我当时想:如能改装成风力或畜力发电用它取代油灯该多好啊。

 

麦收后开始在梯田上坕(jing耕)麦地,即用犁翻麦地做种冬小麦前的准备,陕北耕地工具分犁和铧,翻地时用犁,方言叫坕地,种庄稼时一般用铧。每天鸡叫头遍(AM 2:45鸡报时很准,不论阴晴雨雪分秒不差)起炕,3点出门强睁着恨不能用根棍支着眼皮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跟着牛屁股后面往地里走。六个人轰着十二头牛下沟,有月亮时还好,要赶上农历初一到初十左右后半夜一点光亮都没有,就像用黑布蒙起眼睛摸到地里,摸黑给牛架上牛给头(弓形,牛拉犁的套),然后扶犁扬鞭吆喝着牛走六个小时。直至上午9点半队里派人送饭来,吃完饭留两个人下沟去栏()牛,其他人回家休息。

 

一天早起下地时众人黑灯瞎火地等了一会还不见满刚的影子,进才说:满刚这娃这些天瞌睡咋兀重哩?就让学斌去叫满刚,学斌来到满刚院前叫了满刚两声,只听见屋门吱溜溜一响就见满刚从刁住的屋里揉着眼睛穿着裤头提着衣服走了出来,学斌是个灵性娃见此状赶快就转身跑了,过了几天学斌才对我和陈说起这事,我不太相信刁能看上满刚,可能他去刁屋里拿东西吧,此事过后我也就淡忘到脑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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