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双鸭山初下煤窑尝鲜   为鸣冤赵副连长丢官

 

晚7点到了双鸭山车站，赵带着胡小刚、夏京庆到车站接我，刚一见面赵拉着我就往黑处钻，还挺神秘地小声对我说：别说话，跟我们走。把我当成蹭车的了。我赶紧说：哥们到你这儿哪能不买票啊！赵说：那你得花多少钱？我说：从逯那到你这横跨黑龙江就花一块四，还结识了几个哈尔滨的列车员，东北人就是比陕北人仗义。他们听了直咂舌，说：就知道你小子得蹭车来！出了站我们住进了一个招待所，招待所里也是火炕。一年半没见面了躺在热炕上聊了半宿。赵是1967年11月来东北农场的，算是比较早的下乡知青，68年10月回北京探了一次亲。他们现在都在采煤连工作。

 

从双鸭山到他们的采煤连还要坐近一个小时的小火车，火车上我说起逯他们那用馒头包雷管炸野猪的事，小刚说：这不新鲜，我们这儿野猪都炸完了，现在开始用雷管炸家猪啦，在猪屁眼里塞个雷管点着导火索…。说着小刚从兜里掏出几个雷管来，我说：你不怕把雷管压炸了？小刚说：没事，雷管用十八磅大铁锤轮圆了砸都不一定能炸，只有砸到里面的雷銾才会炸，春节我们拿这玩艺当爆竹放，等回去我给你放几个助助兴。

 

采煤连的吃住条件比一般干农活的知青要强，十个人的炕六个人住，四个北京的，两个上海的，还有一个澡堂可供煤黑子们天天洗澡。他们三班倒下井挖煤，下一天井有6毛钱的补助，赵曾当过半年多采煤连副连长，后来为保护一个北京知青不被打成反革命被上级说成立场有问题而撤了职。

 

下午3点他们开始上中班，赵多领了一盏矿灯让我戴在头上，跟着他们下煤窑体验矿工的生活。他们的煤矿是斜井，坡度不很陡，有条铁轨通向井的深处，赵坐在洞下开绞车，下班时拉人，上班时拉煤。胡、夏在洞里放炮炸煤，各个脸、手都被煤尘染得漆黑，不说话就分不出谁是谁，他们用筐把炸碎的煤块运到绞车上，装满一车后用电铃通知赵拉车。每个班大概有二十多人，每天能拉二三十车煤，约有十来吨的样子。晚饭和夜宵都由食堂送到井下。主食一般是大肉包子或馒头，菜是猪肉丁炖粉条、烧土豆等，还有桶刷锅水做的高汤，肉虽少但每天都有点。晚上9点多食堂的刘挑着筐提着桶送夜宵来了。

 

赵给我介绍说：刘也是北京知青，有一次写批判稿时，因为东北天气冷钢笔下水不畅，他就用钢笔在报纸上瞎画圈，还顺手写了几个字‘不好使’，他的本意是钢笔不好使，没想到报纸的背面是毛主席的大头像，写完后他也不收拾一下就上班去了。碰巧这张报纸被一个正在争取入党的知青发现，他如获至宝头脑中立刻构思出一副如何诬陷他人表现自己争取早日入党的蓝图，并当即把报纸当作罪证汇报上去了，说刘竟敢诬蔑伟大领袖毛主席不好使，还狗胆包天在毛主席的后脑勺瞎画圈，还用笔尖刺穿毛主席的脸，是个十恶不赦的反革命分子。当时正处于一打三反运动时期，团里各级党政领导正愁抓不到阶级斗争新动向的典型，所以对此案件还挺重视又查对笔迹又成立专案组，大会批小会斗，准备把刘打成现行反革命，搞得刘精神压力非常大都有点神经错乱了。

 

赵此时任采煤连副连长，他主张这事应该从实际情况出发，不能牵强附会要实事求是，不能把一个老实巴交工人家庭出身，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的革命知青的无意识地笔误行为任意夸大，不能无限上纲上线别有用心地治人于死地，更不能发展这种心术不正的奸佞之人入党，如这种人也能混入党内将降低党在群众中的威望，对知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是不利的。采煤连大多数年纪较大的当地职工和知青都站在赵的一边。经过与专案组在会上唇枪舌剑激烈地辩论，辩论时双方都用毛的语录作为矛盾攻击对方保护自己，真可称为活学活用。赵还通过在团部当文书的同班女生赵军在团里进行疏通，最后终于取得了胜利，刘最终未被打成反革命而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可是赵因为干扰了领导的意图，副连长的职务被撸了，还说他煽动闹事被揪到团部关了几天禁闭。

 

而那个在道德观上被公认是败坏的，政治上却被领导赞扬为进步的知青，不久就被团党委认为是接受新生事物快，政治嗅觉灵敏，积极靠拢组织能正确领会领导的意图，忠于毛主席忠于党，被当作新鲜血液纳新为中共党员得以重用。就这个知青本人来讲他也许过于精明，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或出生在国外，在做人的道德方面也许能达到一个正常人的标准，可惜在中国他的灵魂被严重地扭曲了，希望他丑陋灵魂的基因不要遗传给他的子孙后代。

 

我国长期实行高压愚民政策导致不少中国人缺乏个性和基本的道德观，更缺乏对错误观念的叛逆性。他们逆来顺受任人宰割，却总以救世主自居给别人做改变观念的工作。他们从小就没有受过系统的如何爱人类的慈善教育，没有仁慈方面的信仰。再加上中国的道德观教育的僵化、教条和空洞，孩子们从进入幼儿园开始不是教他们如何博爱众生、尊敬朋友、礼貌待人、呵护牲灵而是教唆灌输激进和僵化的愚忠崇拜，无端歧视，与人争宠，乞望恩典。幼儿成人化教育使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像狼一样时刻搜索着弱者作为袭击的目标，同时又随时防范自己遭袭击。如鲁迅所言：遇到狼时他们是羊，遇到羊时他们是狼。他们最怕别人说自己保守，落后于潮流，跟不上时代，整日在畏惧和恐惧的心理中煎熬，妻子揭发丈夫赎罪，子女反戈一击父母立功。为了伪装自己把上级的评价作为自己做人的准则，为了证明自己是紧跟时代潮流的弄潮儿，缺乏良知的中国文痞们寻根引据为流行于社会上的反科学的谬论喝彩。中国的文人多缺钙畏权极易为小利所诱奸，为献媚依主，俯首屈体甘愿为虎作伥，其实他们并不想弄明白先进与落后观念的区别，只看到对己是有利还是无利。有利，可典当祖宗向魔鬼卖淫当婊子；无利，六亲不认更别说真理与科学了。

 

外国人评价中国人时说：‘中国人精明人多，明白人少，骄狂多于务实’。国人是精明的但这种精明大多表现在事前的轻狂和事后的诸葛。部分国人有一种不知怎么养成的盲目的自豪感，总觉得高人一等这也许是自卑感的一个极端。直到现在还常见到一些人面对着媒体话筒底气十足地说：对作为一个中国人感到骄傲、自豪。搞不清他们的骄傲是对全球的其他人类还是对牲畜。对人类说此话涉嫌种族歧视，优秀的民族比较有理智是不会如此轻浮地自我炫耀；对牲畜也许还将就，他们现在的智商也许比牲畜高，可是他们忘了他们的先祖也逃脱不了由单细胞进化过来的渐进过程。一激动就典祖忘宗地狂口大开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总想把封建特权在世界人民面前炫耀。毛主席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同时又把另三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中国人民的头上：阶级斗争与人为恶；愚昧无知盲目崇拜；七、八年再来一次的政治运动。

 

晚11点下班后赵跑到酒厂用特大号的搪瓷杯装了满满一杯足有三斤多刚出锅的72度玉米烧酒，拿回宿舍时酒还是热的，我们四人（其他三人都上夜班了）端着这只特大号的酒杯，围坐在炕上就着动物饼干传递着喝了起来，没喝几口从嗓子眼到胃都火辣辣的。酒后畅言，从知青类似于劳改犯的插队生活聊起，谈到毛、林、江时大家认为：我们的媒体总攻击苏联搞个人崇拜，其实毛搞的封建独裁，个人崇拜超过秦始皇、斯大林一百倍。为此毛自己也曾得意地说过：‘秦始皇只坑了四百六十个儒，而我们镇压反革命时杀了不止四万六千个知识分子，我们超过秦始皇一百倍’。只不过这条毛主席语录当时没人引用过。

 

我个人认为毛在历史学和古典文学上造诣颇深，在军事上也可以算个战略专家。可在治国和经济建设方面就显得外行了，抗战时他知道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采用持久战。但在经济建设方面，面对更强大的亿万人的习惯势力和落后的经济和科技的状况，却缺乏一个决策者应有的耐性和稳重，盲目采用‘速决战’：搞阶级斗争扩大化、三面红旗、胆子再放大点步子再迈大点、文革等急功近利，杀鸡取卵的战略。也许他的初衷是好的，但过于单一的理想完美化，再加上各级官吏好大喜功、搞浮夸虚报假政绩，其结果弄得民不聊生。他们当时是不同意我的观点的，并让我小心点千万别到外边再说这些话，说真话要掉脑袋的。

 

说到林彪时，大家对林彪并不尊重，只觉得林作为一个军人却如此夸张地用尽天下之华丽词藻阿谀奉承毛，对极左思潮推波助澜恐怕会物极必反的，刘少奇就是个例子，尽管刘自称是最先提出‘毛泽东思想’一词的，但最后还是被打翻在地并踏上一只脚。说起林彪在东北打仗时的传说让人听得津津有味，由其是在围长春时出于某些战略目的不许饥民出城，当那场战役结束时长春城里饿死了上万名无辜的老百姓，另据说林在东北作战时还抽过大烟土，也是一名瘾君子。

 

不知为什么当时大家对江青的印象似乎并不很坏，只不过觉得她过于张扬太爱炫耀自己的特殊身份喜欢拉大旗作虎皮自称旗手。同时又觉得她多才多艺、敢于创新、热情支持‘新生事物’、她的霸气尤其被轻年女性所崇拜为心目中的女强人。这也许是中国部分民众生性儒弱喜欢趋炎附势，不愿意脚踏实地循序渐进，盲目相信激进的飞跃式的改革，习惯于定向思维，总觉得在中国民主不如专制，江青利用了国人的特点。赵和夏在1967年4月22日曾被江青在人大会堂接见过。夏的父亲文革前军衔是装甲兵大校，文革初期与将校子弟们一起造过反，消息比较灵通，他透露姚文元有可能被毛召为驸马，以及林彪、叶群为子女选姑爷、儿媳的密闻，简直是陆海空军选美大赛。大家即兴一直聊到鸡叫头遍方宽衣解带入睡。

 

第二天上午赵带着我去团部卖东西，团部离采煤连三里多路，有商店、饭馆、礼堂、电影院等生活娱乐设施。买完食品和香烟，赵又去团部把赵军找来，赵军见我的第一句话是严肃地问：你上这干吗来了？我也没好气地回答：你审犯人啦！她说：听说你不是到延安插队去了吗？赵在一旁说：废话，知道你还问，见了老同学怎么说话呢？我们寒暄了几句赵军称有事就回团部去了（76年二赵结为夫妻）。

 

赵又找到我们学校初三2班的曾宪秋，曾倒挺热情，她当时在29团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成天在礼堂排练节目。她说四月底宣传队要去虎林演出，让我跟她们一起去，我问：带外人去行吗？她说：没问题，到时我通知你。我说：一言为定。虎林的852农场也有我们班的几个同学，正好去看看他们。

 

回去时路过农机厂，拖拉机、康拜因收割机在场院上停了一大片，我羡慕地说：你们这机械化程度挺高的，我们富县总共也超不过十台拖拉机。赵说：机械化好是好但危险性也大，去年收麦子的时候，一台康拜因在收割中出了毛病，一个当地的驾驶员要钻进收割机里去维修，因东方红75启动繁琐所以拖拉机未熄火，他嘱咐他的徒弟副驾驶（北京知青）说：千万别开机，可就在徒弟为师傅递工具时，不知哪来了两个冒失鬼跑到康拜因上启动了收割机，只见一道红光驾驶员变成了肉酱从出麦口喷到在收割机旁接麦子的卡车上，把卡车司机差点吓神经了。我问：这两个人是哪的？赵说：都是北京知青，大概是看车上没人想开着玩。驾驶员也违反操作规则，维修时拖拉机、收割机未熄火。

东北兵团职工看病虽是公费医疗，但当地诊所医疗条件较差，普遍存在大病治不了，小病治不好，医生把好药藏起来留给亲属、熟人或是营、团领导。普通职工看病时常不能对症拿药，不得已也经常用大烟应急。有一次赵去一老职工家作客，正在喝酒唠嗑，赵突然感到肚子疼，吃什么药都不管事，疼的他哭爹叫娘满炕打滚，那老职工说：抽只烟吧。赵说：我刚抽完，不管用。那老职工说：你抽我这烟试试。说完把一只烟塞进赵的嘴里，并帮他点上。说来也怪，赵刚抽了两口肚子就不疼了。后来赵肚子再疼也不去医院了，就找那师父要烟抽。那老职工说：实话告诉你，不是我抠门，那天看你是真疼得撑不住了，就在那只烟里掺了点白面，以后除非肚子疼的实在不行，可不敢随便乱抽，抽多了容易上隐，烟膏子用好了可当药，用不好一上瘾就把人毁了。赵听完瞠目结舌…。

 

东北姑娘多生得身材高挑面目清秀，一个个脸似晨霞涌，口如含朱丹，加上一脉秋水略含羞色的大眼睛，男知青们的回头率居高不下。那儿的气候虽是寒冷多雪，可姑娘们指如削葱根,没一个冻得像胡萝卜。不少北京知青和当地的女孩搞上了对象，有的还一下搞了好几个。有个风流北京小伙讲起他泡其中一女孩的经过：有天晚上某女孩值夜班，吃过晚饭，他悄悄地跟女孩说：晚上我十点去，你给我留着门。女孩虽红着脸没说话，但心有灵犀一点通。快十点时把值班室的门虚掩上，就脱衣钻进了被窝。

 

小伙子准时悄悄地溜进了值班室，插门、关灯，直奔火炕衣服也来不及脱，带着野地的寒气也要往姑娘的被窝里钻。姑娘一边用手推脚踹一边轻声骂道：哎呦，咋整的！手真凉，讨厌，看把你燎的，去一边捂热了再说。小伙子嬉皮笑脸地说：你不是把被窝都捂热了吗？我进来你给一块捂不就得了！姑娘说：你咋这样呢？瞎诈唬啥，你想忽悠得让人都听见是咋的？小伙子赶忙像虾米似的跪在炕上把嘴贴在姑娘的嘴上，双手轻轻揽住了姑娘的腰，姑娘的身子扭动了几下，双手轻轻推了几下小伙的肩膀，见推不开就抱住了小伙的细长脖子，姑娘只穿着衬衣的身子像一只被爱弦反绷起的弯弓只两点着炕，反撅着肚皮够贴小伙穿着凉棉袄的胸脯，俄而身子忽又软了下去。他们嘴唇贴着，舌尖绞着，直绞得有骨处酥软，无骨处坚硬，瞬间小伙的嘴又顺着姑娘的脸蛋、脖子滑到姑娘的胸前，连咬带拱撕开了姑娘的衬衣，一口叼住了姑娘裸露的乳峰猛吸，姑娘微闭双眼喘着粗气呻吟着、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小伙子的头，梦呓似地喃喃念叨着：轻点，疼，疼…；稍微使点劲呀…！太好了；快，快…脱呀；我，我…快受不住了，…再往里来点。小伙子的模仿表演和台词使我们陶然忘机，他随后说：那妞是处女！完事一看值班室的床单都染了…。

 

赵的宿舍里有个上海知青叫陈忠芳也挺健谈，赵上夜班时他下早班，晚上睡不着觉时他就给我讲论毛主席有关内因和外因的辩证哲学关系，有时我们俩还抬抬杠，他人挺有意思，心地也还善良，我离开东北时他还送给我一张照片，我直到现在还保存着。他那还有一本根据白居易的长恨歌改编的小说，我看得津津入味爱不释手，读后沉思良久寻味无穷，实在是才疏学浅在学校时从未读过言词如此美妙动人，感情如此丰富细腻的诗歌。

 

4月16日下午接到逯的来信并附我家里发往逯处的电报，电报上说：4月20日全家将迁往河南省新蔡县罗庄的铁道部五七干校，让我立即回京，一看电报日期是4月12日的。

 

4月17日赵、胡、夏换成夜班送我到双鸭市，在双鸭山市的一个大饭店里我们吃了一顿全鹅宴，快吃完饭时有一个警察路过我们饭桌。赵喝得晕晕忽忽地用手指着警察说：这是警察，这就是警察，那警察一愣不知怎么回事，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赵，赵还指着他大声说：看见没有，这就是警察，这下警察不愣了走过来就要抓赵。我们赶紧劝解说：他没说您，他喝多了，警察松开手说：我看他也是喝多了。说完就准备走。没想到赵来劲了指着他继续说：你是不是警察，说你是警察怎么啦。这回警察不干了，非得带赵走，我们也只好跟到双鸭山派出所。派出所所长看都是北京知青对我们还挺客气，问明情况后就和我们聊开天了，一直聊到下午四点他们三人要赶火车回采煤连才和我们告别。临别所长还跟我说：买回北京的车票有困难就给我打电话，要不等会儿我给车站打个电话你到站长那取(qiú)票就行了，我赶紧向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