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插队纪实 二一 作者:郑GR


二十一、多情郎误入恋人屋   众插友畅饮水泥厂  

 

大约是6月初,一天早上收完早工我去西村知青灶上吃饭,走到场院附近看见王岩拿着把铁锹坐在田边,见我走过来她站起来叫住我。她显得很激动地对我说:今儿一早起我去灶上做饭,见灶房没人(应该两人做饭),以为石还没起床就去隔壁的女生宿舍叫她,女生宿舍门也没插,我推门进去一看吓了我一跳。我问:怎么啦?就算是谁上吊了,还能把你吓着。她说:你别打岔,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我说:大白天的总不会见到鬼吧。王说:不是鬼也差不多,我看见周抱着石躺在石的被窝里。她喘了口气接着说:我当时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出了大门站在涝池边,过了一会周追出来问我:‘王岩你怎么啦,怎么啦?’我没理他转身就到这来了。你说说这种人,他自己干的事还问我怎么啦。我说:果然不出所料,他俩孤男寡女过分亲密,出这种事只是迟早的问题。王说:你看怎么办。我想了一下说:不管他,说句糙话他们就是弄出孩子来不也得他们自己养活,与我无干管他干吗,走,先吃早饭去我都饿了。王说:不行,我得找老段去把这事说说(老鹿负伤后雷村知青由老段托管),要干这事也别在灶房干,他们不嫌脏我还嫌呢。我又劝了劝王,王岩执意不听回屋收拾了一下连早饭都没吃就去公社了,王岩的活动能力较强与北京插干、地方干部及知青中的高干子女都较熟,她这一去恐怕会闹得满城风雨。

 

我回到灶房见周正蹲坐在灶坑边紧一下慢一下地拉着风箱烧火煮粥。见我进来他垂头丧气地跟我说:今儿早轮到石、王做饭,我一早过来准备帮石做饭,我刚进院石就在宿舍里叫我,我进她们宿舍时石正坐在床上哭,我走过去坐在床边问她为什么哭,石一下趴到我身哭得更厉害了,就在这时王岩推门进来了,其实我们没事么也没干。我问;你是不是得罪过王。周说:可能为石的事和她吵过几句嘴。我说:你赶快找她解释清楚,要是捅到插干那就不好办了。周摇摇头说:随她去吧,反正我们什么也没干。

 

第二天一早老段领着八河的女插干老彭,猴家庄的插干老刘和卫生院的吕彤岩大夫开进了雷村,周、石一见吕大夫来了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脸色苍白。老彭找石,老刘找周分别谈话,老段和吕大夫和我聊天,我是三句话离不开调干校的事,把老段烦得哭笑不得。把老段烦跑了我又悄悄问吕大夫:你干吗来了?是不是老段让你给石检查膜,吕大夫噗哧一乐说: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学得这么坏,这么点孩子你懂什么膜不膜的。我说;我不懂人家小两口还不懂,他们见老段带你来那小脸顿时可都吓白了。吕大夫一边呡着嘴偷着乐一边举着手吓唬我说:你再胡说小心他们俩揍你…。插干与周、石的谈话进行了约两个小时,插干们又在女生宿舍开了个小会就撤了。害得我为了给他们准备午饭和了一大盆面,够我们吃两天的。

 

66张、车在延安学习期满回了趟村省亲,他们走时工分没结算,余粮也没卖,这次回来结清了分红款,可余粮却不让他们卖,好像是北京插干对知青有这方面的规定,我们想把粮给他们,可大队支书张满仓坚决不答应。他俩对此不合理的做法感到愤愤不平可也没辙,只好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让别人分享。等于损失了百余元,相当于他们半年多的工资。

 

第二天我跟他们一起去了牛武水泥厂,水泥厂厂房设备连影都没有,只在半山腰掏了十几口窑洞供这些新招的工人住宿,他们在炕上支了块木板睡觉,每个窑洞住四人。他们天天也无事可干有时种点菜,大部分时间是打牌聊天,每人16元/月的生活费,比在村里强多了。窑洞里也没电还是点油灯,得等发电厂建好水泥厂和化肥厂才能开工。不过除了吃饭抽烟其他费用都由厂方支付。我去的当天晚上他们买了两斤红薯酒炒了些鸡蛋会餐,陕北的红薯酒颜色发红,酒中有许多象小鱼虫一样的悬浮物七毛一斤。

 

入夜点上两盏油灯两个木箱一拼当桌子,就着炒鸡蛋举杯豪干,酒过三巡会唱歌的扯开了破锣嗓子唱起了囚歌、七十五天、三套车…。关心国家大事的酒后无忌畅叙政见大发感慨,对当今大苦大难的世界语出不俗淋漓尽致。正是: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更有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敢情这达还隐居着不少思想家,决非碌碌之辈,只是无酒不吐真言而已。那天晚上我多喝了几口,睡到半夜胃里十分难受,趴到炕沿上大吐特吐,最后连血都吐出来了,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头还疼得要命。

 

晚上他们接着喝剩下的酒,我是一滴也不敢沾了,只是一块坐着聊天,听他们说,昨天他们去电厂玩,遇见一个援建电厂的北京技工,是原北京六中的学生,就是当年坚持未上山下乡,风头过后在北京分配了工作,这次作为技术工人来支援延安建设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响应号召者倒霉,抵制号召者走运。政策和策略简直是老百姓的生死簿,万万不可粗心大意呀…!

 

大家酒后一顿牢骚,真是酒后吐真言。一人举着酒瓶说:干!咱今就来他个一醉方休…。喝着他又唱起来:今日痛饮红薯酒,壮志未酬誓不休…。唱完一段他叹了口气说: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说句心里话,从他妈的我懂事之日起咱们国家就没消停过,五七年反右,我大爷就说了一句1945年苏联老毛子军队在东北耍流氓就被打成右派,撤了职,降了薪,送他妈兴凯湖劳改去了,差点没死那儿;五八年大跃进砸锅撬门大炼钢铁放卫星闹得乌烟瘴气;然后就是三年自然灾害,饿得咱这一茬人发育不良,智力低下;还没缓过劲来又搞四清、四不清,又一拨干部挨批挨斗下了台;还嫌清的不够整人不多,接下来又搞文化大革命,这回倒好连国家主席都打到了,弄的全国工厂停工、学校停课、武斗、打砸抢、上山下乡,把咱弄到这山沟里归家无计,你们说咱这一代人怎么这么倒霉呀!大家随声附和,感叹时运不济。

 

另一个喝得粉面通红,他擦擦嘴说:给你们说点新鲜的,当年红军还没到陕北时金士丹在陕北特牛屄,他在陕北拔头份,号称陕北王,那帮土匪头都听他的调遣,他到哪村住哪村就得给找个年青婆姨陪他睡觉。我们村有个婆姨就陪金士丹睡过,她是从上边过来的,五十来岁了,想当年顶多也就二十岁。那个婆姨说:有一次金士丹的队伍百十人来到她们村里,老金的马弁把村长叫去让他找几个婆姨,村长找了几个男人不在家的婆姨,金士丹让她留下,别的婆姨都让回家了。她说她当时还是个刚过门的小媳妇,胆子小,不知留下她干啥,也不敢言传。金士丹让她吃饭,吃的是白馍,她说她们那达很少有白馍吃,见到白馍她也忘了害怕了,美美地喋了一顿,吃完马弁就让她在炕上等着,门口还放了岗,一直到晚上老金也上了炕她才知道是咋回事。她们上头人对这种事也不太在意,还觉得挺光荣,跟谁都吹,她跟我们村上人说老金的锤子比旁的人大一匝长一把…。大家听了都哄笑他瞎扯蛋。他一看没人信还急了,脸更红了说:你们甭不信!那婆姨说陪老金睡过的婆姨多太太的,陕北那边好多人都知道。一人插问道:那些婆姨乐都意吗?他打了一个酒嗝,舌头打着嘟噜地说:那…那婆姨说老百姓见到拿枪的都吓得直打颤,要啥给啥。那婆姨还说老金人和气又没架子睡完了还给钱,白馍馍管饱了喋,她们那儿穷,长年闹饥荒,婆姨、女子都争着去,要去还得先由老金的马弁选嫽的呢。哪天你们跟我回村带你们去看看那个婆姨。大家闲扯完后安然入睡。

 

牛武柳梢湾水库经一冬的修建已初具规模,水面清澈诱人,周围林木翠秀。一天中午天气较热吃完午饭水泥厂的一帮知青结伴去水库游泳,水库已蓄满了水,离坝边不远有一颗直径约1.5的大树横浮在水面上,我们下到水里游到大树边,爬上树身站在树杆上练跳水。由于水太凉游了一会就挺不住了,大家纷纷回到岸上,躺在土坝上日光浴。当地人告诉我们:水库里蓄的水都是山里流出的泉水。牛武的河水都是来自山中溪水,自东北流向西南,最后汇入洛河。

 

在水泥厂看到一张68的参考,有一篇美国记者斯诺写的文章,是关于毛70101在天安门上与斯诺的一段谈话,毛说:现在搞个人崇拜有些过份了,搞了许多形式主义,比如什么‘四个伟大’讨嫌,总有一天要统统去掉,只剩下一个导师。四个伟大是林彪提出的,换句话说就是毛认为林彪是讨嫌的,我庆幸又一个极左接班人要倒霉了,我挺烦林彪的溜须功能,我将那张报纸随身携带了好几个月。

 

在水泥厂住了一周,614准备回村,牛景华到富县知青办去办事和我一块上路了,在水泥厂一侧还在筹建化肥厂和发电厂,路过发电厂时看见地上堆着许多装电气设备的木箱,有的木箱破了,线圈、闸盒撒得满地都是。我生气地骂着:真是些败家子。中午我们到了县城。知青办还是那两块活宝,我上前诈他:听说放行知青的文件到了?他见又是我,就皮笑肉不笑地说:谁说有放行文件,就是有文件也不一定全放走…。我说:听话音文件已到县上了,你敢不执行中央的指示知道后果如何吗?他呼的一下站起来瞪着我,牛赶紧挤到我前面拿出烟递给他说:您请坐,我是牛武水泥厂的,想跟您打听点事。他说:哦,你是水泥厂的,是工人阶级,那你的烟我抽,他们的烟我不抽,说完又斜了我一眼。我站起来走到桌边嘻笑着对他说:嘿嘿,我没烟,有大嘴巴送你抽不抽。他一看我这架式愣住了,牛赶紧把我推出了知青办。

 

在县城光顾着生气,也忘了去找黑妹也许她大能帮点忙,如果富县还有一点值得留恋话也就是她了。一个人顺着山道往回蹓达,地里的麦子已经发黄,麦收在望。在陕北又空耗了一年,回想着这两年多的磨难、碰壁,自己在知识上没有丝毫的长进,要不是每月写一封家信,恐怕连字都不会写了。体力方面倒是更强壮了,特别是走山路更是今非昔比,刚下乡时满刚带我去了一趟张村驿,40里山路走到张村驿时我两腿酸疼,躺在炕上都爬不起来了,而今不吃午饭两头见太阳日行百余里山路不觉累。待人接物方面也是受益匪浅,说俗点就是这个社会的世态炎凉使我变得世故、油嘴滑舌了,对谁都是只说三分话,不敢全抛一片心,别人对我恐怕也是如此。如今最闹心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调转手续,商调函在兜里已揣了一个多月了。中国大多数的官吏为了显示自己的威望总爱把简单的事复杂化,一个正常调动问题害得我来回跑了几百里山路都快跑成罗圈腿了还没办成。而他们的低能又总喜欢把复杂的事简单化,干什么都是不分青红皂白一窝蜂一刀切。毬毛擀的毡,真是祸国殃民。

 

这年的麦收是620,几乎已没有什么心情干活了,队长看我情绪不好也不敢催我下地干活,还让我看麦地不让村里人拾麦穗,老乡们吃不饱肚子,却让麦子烂在地里与情与理都说不通。在看麦地期间我时常在家休息不下地,让婆姨们敞开拾,偶尔去地里转转,婆姨们都养成了条件反射,看见我撩开腿就张,我把她们叫住,不但不管还帮着她们拾麦穗。记工分时却还蒙着队长照样记满勤,队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由我自己写好给我盖章,由于今年出游的时间较多,到麦收结算时我倒欠了队里5块粮钱。

 

6月底王岩调铁一局的手续办好了,是铁一局来人给她办的,我又到她屋里去了一次把借阅的书还给她。我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说:不用了都收拾好了。她又对我说:咱们相处时间不长,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只是太单纯了,善良过度以后难免要吃亏的。送你一句话算是姐姐我给你的临别赠言吧: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的可塑性很大,对问题有独到的见解,只是今后锋芒切不可太露,以防遭人暗算,日后好自为之吧。也祝你早日回到父母身边。我估计顶多超不过十一你就会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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