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诗人 作者:齐凤池


2005.7.12

心理学家说:诗人是接近神经病边缘的人。在神经病边缘徘徊的是诗人,垮过边缘的人就是神经病。

诗人在接近神经病边缘的时候,能写出许多脍炙人口的好诗。诗人在亢奋状态下,每晚都吐出大量的铅字骨头。他们把这些骨头堆放起来,就成了象牙之塔。连诗人自己有时也怀疑自己写的诗。当他们从极度亢奋中渐渐滑到平静状态时,他们开始怀疑,这首诗是我写的吗?那些大量的新鲜词汇组成很有质感的形象,许多不沾边的词组被焊接在一起,构建出一座新鲜,怪异,另类,边缘的意象。他们的才气和灵气是在接近神经病边缘的时候迸发出来的。用他们的话说,是灵感分娩出来的了。他们的诗这个时候分娩出来,生产很顺利,绝对不会难产。

诗人很多时候是在亢奋之中,诗友文友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不论是在什么场合,他们亢奋起来是不能压制的更是不能自制的。在火车上或在汽车上,在饭店里或酒吧间,他们无所顾及身边的人,他们更不会用目光斜视周围的人。他们不论场合大谈诗歌,有时,你想转移话题都无法转移。他们先是谈自己写的诗,然后给大伙背诵,叫大伙提意见。而后,谈杂志上的诗,哪首好,哪首不好。谁的诗是通过谁的关系发表的。谁又是谁的靠家。对这些他们知道的真不少。他们好象是圈内人。

我有一位写诗的朋友非常狂。他每天晚上都能写几首。他的产量比苍蝇做月子产量还高。每天晚上我都能从网上读到他的大作。说实话,他的诗有的真不错。如果说不足,就是语言粗糟一点,还可以打磨一下。我们很多朋友都纳闷,有时产生怀疑,他怎么能天天写出诗来呢?

对于朋友井喷式的写诗状态,我从侧面打听一下他写诗的情况,据知情人讲,他吃了晚饭后就抱一大堆杂志开始在诗的海洋里寻找落笔点。有时别人的诗中一句话就可以勾起他的创作灵感。有时别人的一个好的词也能溅起他的诗歌浪花。他每晚就在诗歌杂志里找自己诗歌的精子,然后人工受精。细读他所有的诗歌,不仅有克隆的痕迹,而且有复制的翻版,看他的诗,就象看到了以色列人马上想到了犹太人一样,同出自一个种族。

有一次喝酒的时候,我这位朋友的妻子说:“我们老公太厉害了,每天晚上都能写出好几首好诗。有一天我看了一位诗人的作品,对我老公说,你看看人家这首诗写的多好。我老公嘿嘿一笑说,这首诗我写能写。没用一个钟头,我老公就写了一首,就是题目不一样。这下我终于明白我这位朋友写诗的技巧了。

这种诗人还有一个特点,他们喜欢一条腿走路。除了诗歌其它文体都不写。与其说是不写,不如说是不会写。我身边就有一位写了三十年诗的朋友,除了写诗之外,他连篇通讯报道都不会写。有一次他和一位女播音员到井下一线采访。第二天做新闻,他的稿子怎么也拿不出来。台长向他要稿子,他背地哀求女播音员写,最后,跟女播音员直叫姑奶奶。女播音员才替他把稿子交了上去。

这种自称诗人的人,平时写了几首诗就打印装订在一起,是领导就给一份,而且表现很谦虚地样子,让领导给批改或提意见。其实做领导的哪看懂他的诗。最后给他几个很廉价的形容词,才满足了他的虚荣。

有一次企业报纸上给他发了一组诗,他跟单位要了十几张报纸,卷在一起装在兜里,见人就给看,从他那亢奋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的心里是多么的甜蜜。其实,他那组诗按责任编辑的话说,纯属是从垃圾堆里挑出来的“好诗”。要知道,企业报上的诗不能算纯诗,它只能算是新闻诗。

这种诗人,他们不喜欢阅读诗歌之外的书籍。他们的阅读只圈限在几本诗歌杂志上。家里堆着大量被翻阅、模仿、复制过的诗歌杂志。他们书包里装的,手里拿的是正在准备套写和复制的新出版的诗歌杂志。他们阅读时的地方,有时在车站的站台上,有时车厢内,他们的目光是移动的,目光从诗刊移到周围人的表情上,看看周围人是否有人在注意他们。如果有人跟他们谈起诗,他们马上跟你侃起来,而且侃得特别专业,一下可以把整车厢人的目光同时射向这儿来。这种诗人的嘴皮子真比不锈钢的还耐磨耐用。

这种诗人在进入疯狂状态时是没法遏制的。他们在神经病的边缘来回走动,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狂。让人不能理想,让人哭笑不得。

今年五月份我在北京开会时就遭遇了一位处于疯狂状态的女诗人。按她的长相,窈窕的身段,不写诗就已经很漂亮了,再装潢上了诗人的面具,就更迷人了。

她穿一袭黑纱,脚登一对长筒黑高跟皮鞋,这个打扮很象金庸小说里的女侠客。

她的名字也很有个性,名字也与颜色有关。我发现全国有好几个女诗人都叫这种名字。我不知她为什么喜欢叫这个名字。好象这个名字就是诗人的别名。

见面之后,她给人的感觉很文静,好象内心藏着许多叫人琢磨不透的东西。大家彼此熟悉之后,有人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回答,我最不喜欢别人问我叫什么名字了。直到会散了人们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

开会的第二天晚上,她的病开始发作了。夜里一点多,她非要一位编辑带她到北京的街头散步。那位编辑没有答应,她又向那位编辑提出了许多令人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们大家听了她的问题,都感到她是有病了,而且病得不清。她应该吃药了或是去看看心理医生。

半夜我回到住处,她给我发来短信,希望我能带她去医院,看完短信我就关了机。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她给我的房间打电话,要求我陪她去北京医院看心理医生,在她那痛苦的表情哀求下,我们打车去了朝阳医院。在医院门前,我向她解释,医院大夫得八点以后上班,这个时间没有大夫。她不信,自己一个人进了医院的大门。我在门外注释着她。她摇摇晃晃的身影在医院的走廊里飞翔,就象一只寻找巢穴的大乌鸦。她在医院里打了旋儿就出来了。

她自言自语地说,又象是跟我说:“医院心理咨询门诊每周一上午会诊”。我没说什么,就向我们住的宾馆方向走。她慢慢地跟我的身后。在一个早点摊,我买了两份早点,请她吃。她吃了早点以后,似乎从神经病的那边迈了过来。她开始向我解释,她心理的压抑,恐惧和烦躁不安。我只是听她陈述,不做任何表态。对这种诗人我太没办法了。我只能任她的性子去了。回到了宾馆,她说她一个人要去长城。我说,你自己去吧,我得回家了。就此,我们分了手。

我回到家之后,她打过几次电话,还是向我解释在北京的病态说实在对不起我。我仍然没做任何回答。我听她在千里之外象又在犯病。我认为,不解释更好,越解释说明她的病在发作。

这位女诗人去年出了一本诗集,特意给我寄了一半,叫我提意见。我随便翻了几页,发现有的真象诗,有的只是汉字的分行排列。

那些象诗的,肯定是在她犯病时候写的。那些不象诗的,可能是吃药后心里冷静了写的诗。

这本诗集我都翻了之后,感觉象是两个人写的,一部分正常人写的,一部分是神经病写的。

遭遇这种诗人要必须要慎重对待,对于他们的诗,绝不能说不好,只能是轰轰烈烈地表扬,婉转地提出修改的意见。如果你真心实意提出批评,他们当面不跟你急,背地里也会恨你、骂你。

有一位出了两本诗集的诗人,在赠我书时要求我给他的诗提点意见。我开玩笑说,别看你出了两本诗集,你也达不到一个真正诗人的标准。真正的诗人一生也许只写几首诗,他就是响当当的诗人。没想到我这一句玩笑话确伤了他的自尊心,结果,他好几年没理我。去年,有人调解,叫我给他的诗写篇评论,缓和一下气氛。我从他近期发表的一组诗中找到了几个音符,为他的诗谱写了一篇赞歌。结果很奏效,很快接到了他的电话,请我喝酒。

在酒桌上,我没敢再谈他的诗,大伙也尽量远离诗歌。因为,只要一提起诗就会说到诗人,说到诗人就会得罪那些自称诗人的诗人。

我说的这种自称为诗人的人,其实他们根本不是诗人,他们离真正的诗人还差很远。

这种自称诗人的人,究竟算什么?我给他们的定位是----他们是一群用汉字分行说话的人。用古老的汉字从事诗歌扫盲运动的人。或者说是被诗歌传染上疾病的人,也可说是用诗歌给人们传染疾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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