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安岭林场救火的经历回忆 作者:襄河的龙


 

 

  小兴安岭林场救火的经历回忆

最近,我在每次上网以后,总会情不自禁常常会在记忆的深处倒腾,时不时想起当年小兴安岭林场救火的情形,那样的同伴、那样的环境、那样的一个一个小故事。

一九六九年四月我赴黑龙江襄河种马场一分场。马场位于小兴安岭山麓下。在我的记忆中,每当初春,雪溶露出枯草时,队部总有传达大小兴安岭火灾的通知。我几次参加去邻近的小兴安岭林场救火。记得每次都是傍晚或夜晚集合,背上挎包、水壶,带着镰刀、火柴和干粮,登上解放牌的大卡车,开两三个小时到达火场的外围,用镰刀砍下小树叉,人手一杆,用它来扑打草甸子上或树林落叶层的火。出发前,连队领导总会告诉我们备好火柴的重要性,要学会放火自救,在遇到迎面烧来的火势,周围无法逃生时,尽快放一把火,把身边的一块地上的枯草枯叶烧尽后,自己在站到焦地中央去。老天保佑我在四、五次的救火经历中都很顺利,从来没有用到烧火自救的办法。

有一次,卡车颠簸开了半天,下黑到了草甸子里,车轮淤在塔头墩里,大伙又推又抗不顶事,只好摸黑在小路上往里走了小半夜,我估摸着来到小兴安岭的深处了,奇怪啊,就是不见一丁点烟火。没有见到火场,累得大伙是汗流浃背,瞌睡虫爬上眼皮了,说是如此,肚皮却没觉饿,因为大伙的兜里有糖饼和馒头,边走边吃。

我们一行四、五十人,在林子里走必然是一行纵队,大伙互相叫应着,随着向导的手电光和脚步声前进,谁也不知道队伍有多长,一个一个跟得很紧,不知道是谁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后面的人为了防止重蹈覆辙,黑暗中也向前蹦达一步,就这样,黑暗中大家跳起了集体跨步舞,谁也不敢大意。王大龙是唯一不带挎包的队员,他的糖饼和馒头放在别人的挎包里,他走在谁的后面就在谁的挎包里掏吃的,队伍中一般是排长在前面打头,王大龙想办法跟上去,这一路上大伙跟着他,边吃边走边跳跨步舞。

夜深时分,前面传话说,我们已经绕到火场的前方,晚上先休息,明天白天打防火道。

找到一块林间空地,敛来树枝,点燃火堆。北大荒的夜间依然相当寒冷。那时,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不一会,睡意浓浓,找到一块凹地树坑,几个人如卷卷虫爬在里面。寒风吹来,胸前冰冷,翻身换位,背后刺骨,地下的冻土未化,正是卧冰一般,坐卧不宁,真正是无处栖身。

当晨曦穿进林子时候,被彻底冻麻木的身体有了感觉,睁开迷细眼,卡上瓶底样的眼镜,我打量身处的原始森林:不远处参天的椴杨大树和山包脚下的丛生灌木,百米开外的地上积着厚厚的枯叶(夜里看到无论如何是件幸福的去处啊),四下看来,不知大伙是从何处到此,难寻人踏过的足迹,更无道路。

当时,虽然我们这些英雄们没有见到火场,但是,后勤一点不差,麻袋装的甜饼干,平时买不到的大苹果已经很快送到了,大概的平均分配,装入我们的挎包里,水是不供应的,林子里自己找去。一会儿,传来指挥部的通知,通知说:马上向东转移15公里。我到今天也没有弄明白,指挥部是用什么办法通知到我们的,电台?电话?对讲机?骑马的通讯员?……于是,又一场穿山越岭过草地的长征开始。

有一次,在深山老林里转了三天,总算追着火龙的尾巴和顺着残火拍打了几次,穿农田鞋,棉胶鞋的哪里追得上愤怒的大自然的天龙。大火肆虐过的地方,树杆上的火就像上海大楼上挂的景观灯,地面的枯枝落叶或草甸子上的荒草燃烧的火连绵数千米,扫荡过后,焦黑的灰烬,不知道何处地下隐藏着通红的碳火坑。那时,每当我找块塔头墩坐下喘气的时候,希望焦黑的土地是炼狱的新生大地而被燃烬枝叉的树干变成指路的灯塔,随即含着眼泪想起妈妈。

四、五天以来,吃的干糖饼,甜饼干,嘴里出奇地无味,浑身无力,不洗脸无所谓,但是,身上不断出汗,再加上虱子爬咬,起疙瘩包了,有人说是缺盐引起的,水壶里的水早就干了,只好到山沟或树根下的水槽坑里舀水喝,有几次是在晚上借手电光用手掌捧着喝的,这次是大白天,当爬在坑边是看到浅浅的小水沟里清亮的流水,越发感到口渴,轻轻窝起手掌捧上一汪,正要入口,看到那水中粉红色的长条线虫在扭动,吓得摔手连连后退,无奈干咽吐沫转身继续前进。这天下午,派出到供给点领取干粮的六位战友出发了,根据路程计算,在三小时后派人到中途相接,我有幸参加迎接队伍。顺山脚绕树林到草甸子里,开始学跳梅花桩,我从小学体育运动都不行的,不到几分钟,我已经是在涉水草了,那冰面上的水啊,真正刺骨入髓一直寒到后脑髓里。下午的三点多,天色见暗了,和战友见面已经是黄昏,不过在草甸子里走了三分之一路程,扛着月饼、饼干,咸菜麻袋的战友,个个气喘吁吁,我们看到久违了的咸菜和月饼,连忙相接。要扛麻袋过草甸子,可想是要有一把劲的,尽管我们不断地互换,轮流抬、扛、背那麻袋包(也就五六十公斤吧)还是把麻袋的底部弄湿了,里面的月饼在不断的挤压下也开始分解,双脚在冰水里泡的结果是双腿麻木,站立不稳,当麻包放在塔头墩上的时候,人的臀部自然地会靠在上面,目的是不让自己跌倒,就这样,到树林里漆黑一片时,我们回到了队伍里,从两麻袋的月饼里扒拉出八块完整的,其余,统统成了……。在这一路上,几位战友和我都想放弃麻袋包,到底没有敢,回来看到粉身碎骨的干粮心里很难受,对不起大家,尽管这样的情况,大部分的战友非常理解和原谅我们,以那些碎干粮充饥。

在我的记忆中,影响特别深刻的有一次,遇到的事情到现在清楚地记得,那一次进山打火的队伍里增加了娘子军,我们在山里转了几天,开始转移了,又说要撤退了,总之一句话,走啊!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说的是当时对年青人的一种心理暗示调节,尽管大家不是好成一片,到也努力表现自己的,在比较艰苦的条件下,男子汉的心理总是要体现出对异性的帮助。

指挥部通知说,到甸子北面的供给点可以休息,队伍开始鱼贯而行,穿过林子,翻过山包,绕过甸子,走进了密林里,说是密林,也时时看到伐倒的木墩,看来是个林场的集散地,与长时间在荒芜人迹的地方相比,感到十分的亲切,穿过这片林区,来到了大有山清水秀感觉的地方,往前渐进,感到有了人类生活的气息,很快看到树林间飘着丝丝炊烟,空气中不时掠过东北冬天住家屋里特有的气味,我在瞬间感到胃里一阵钻心的搅痛,咕咕声伴随呕心,我们太需要汤水饮食和含盐食品了。

在林间小村的场地中央,架起两口大缸,一口缸水,一口缸大米稀饭,木板搭的长条桌子上排着大碗稀饭,簸箕里堆满整个的咸大头菜,旁边用灰白色屉布盖着馒头……,大约在十分种内,扫光了这一切东西,我抓了一只有拳头大小的咸大头菜,狠狠地咬了几口,那种感觉到现在也没有体会到过,用孩子们现在的话说是真爽啊!

吃了特咸的东西和加上本身缺少水分,感觉要喝水,喝凉水怕闹肚子,于是,开始找人家烧开水喝。在供给点不远处有户人家,地道的东北土房,门斗进去是灶坑,安口大锅,堆着几许柴,北墙角堆放的是农具和扁担水桶,不大的水缸盖得还严实,挑开门帘,里屋是连着锅台的砖炕,炕上半令炕席,炕角堆着黑幽幽的被子吧,整个里屋只有一张小矮凳,靠墙有个箱柜,看出有点比较新,除此,没有其他的家具。年青人大大咧咧,开门进屋招呼:有人吗?应声从屋外传来,是个女声,随后从门斗进来的是个身材娇小穿着黑棉袄,盘着发鬏的女同胞,迎面看去不象山里女,长得也眉清目秀,大伙猜想是这家主人的女儿。我们说明来意和要求,特别说明烧水柴给钱,她将我们一帮人让到里屋,却表示出不愿意马上动手烧水的样子,让我们舀水缸里的水喝。对发生的情况,战友们开始互相商量怎么办?为了防止尴尬,用的是上海话交谈,面对女人,男同胞推女同胞再去说说,说话间,她已经不在里屋,挑开门帘外看,她已经开始点火了。唧唧喳喳的、嘻嘻哈哈的声音充满了小屋……,一声婴儿的啼声让我们嘎然而止,她进里屋,从炕角的被窝里抱起那发出啼声的孩子,有人立刻让出那张矮凳,她娴熟地解开黑色的大襟棉袄,在十来个男女的目光下将自己白净的乳房递到孩子的小嘴上,抬头看到我们,含羞地转动了一下身体,以示避让,我们都是毛头小伙和姑娘,一时个个哑口无言,但是,我们都清楚地看到她的黑棉袄里是光身子。不知道是谁先开口,以关切的口气问孩子多大了?回答是3个月,她答话的口音带着浓重的东北本地腔。那时,话没有聊几句,门帘外一声“妈,我饿。”的呼唤声把我们的目光吸引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身上,诧异的看到小女孩,有人自然地问到女孩几岁?在得到三岁的回答后,开始问到她的年龄,她大方地告诉说十九岁。我们又开始议论和怀疑她到底有多大岁数?这样会成了生小人的机械......,大家的开口都是满口沪语,反正她听不懂,肆无忌惮地随意开口,自居得意。她哄好孩子,安置在炕上,走到外屋烧水去了。

好多天没有在屋盖下休息睡觉了,很快瞌睡袭来,有的人开始有些迷糊时,她端着两碗开水进来,递给我们的手里,将一只水桶扣下来,坐在桶底上,低头静听我们说话,不时抬头看看说话的人,不经意时开口用东北话对我们说:“我能听懂你们的说话的。”没有人反应完全,她轻声但口气硬硬地回答:“我也是上海人。”话音落地,两眼红红的,鼻翼泪珠垂下,当时,谁也不能开口了,说过怪话的同胞更是感到羞愧。不久她轻声说句:“请大嘎吃点开水,房间里冷啊。”听到开口道出腔真音纯的上海话,完全相信了她的自我介绍,同时,新的疑团又产生了。

在这深山老林里,一位年仅19岁的上海姑娘,不单嫁人了,还生育了两个孩子,对我们来说,这完全不可思议。真实的事件摆在眼前,不能不追根寻底。现在,我已经不记得是哪位战友与她对话了,叙说的内容是:她的家在上海的闸北区东宝兴路,69届初中没有毕业就下乡了,很小的时候,爸爸因病去世,到上小学的年代,母亲改嫁,于是她有了继父,她成了“拖油瓶”,继父对她不好,但是,有母亲的陪护还可安生。在文革中,不幸的母亲也留下她到父亲那里去了,继父的经济收入不多又有自己亲生儿子,没有血缘关系的她的生活很快的下降到最低点,不久,继父又招回继母,同样带着另一个“拖油瓶”,在她所在的家里已经没有位置了,继父母借上山下乡的东风,很快地逼她报名插队落户了。

我们知道,当时的所在地是小兴安岭林场,到这里插队落户的政策上是不存在的,她说的是真的吗?身在异地遇乡亲万分亲切的激动心情,让她毫不掩盖地吐露心语,再一次告诉我们:1969年的1月份,她跟随到吉林插队的同学们到了吉林珲春县插队落户,她被单独派往一个生产队,由于身材瘦小,根本没有参加劳动的体力,队长根据有关知青政策,只能给予免除劳动的照顾。时间很快几个月了,县里发的照顾粮吃完了,要队里发粮了,队长感到是个问题,于是,好心的队长托人说媒,将她嫁到林场来了,那年只有16岁,当年怀孕生女,现在又添个儿子。说到这时,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到现在我才理解的母爱精神,看着她和我们一样稚嫩的脸,和大娘一样的头发,黑油油的棉袄……。

集合的哨声传来,要离开了那小屋,看着婴儿的小脸,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倒出挎包里所有面包饼干和苹果,在炕上堆成炕桌大小一堆,旁边有几张五元人民币。泪眼模糊互相告别,如今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也不知道那疙瘩啥地名。

看过《林海雪原》的都知道森林小火车,我们就是站在那车斗里开出林场的,寒风中急驶的火车上冷啊!天上飘下细细的小雪,落到身上就化了,……。

小火车到龙镇,锣鼓欢迎,汽车接送,每一批人全有热水毛巾洗脸,林场的食堂里,圆桌面上六菜一汤,饱餐后登上大解放,凯旋而归。好象第二天还休息一天。

那天,场部通知:“xxx林场因为上坟发生山火,林场工人未能及时扑灭,在西北风的作用下,目前开始向林场深处蔓延……,根据防火指挥部的统一部署,希望各单位调集民兵和民工作好进山扑火的准备,各单位在同时要做好各项后勤供应保障……。”按照分工,赵永年是连长,也是民兵连长,工作应该有他牵头负责,根据上级通知精神要求,因为发生了知青在森林灭火中死亡事故,不得安排知青参加森林灭火。说句心里话,谁都不愿意去,上级有通知有具体的人数要求,农工二劳改不行,本地职工只有几个人啊,知青不可以去,怎么办?通知里说得很清楚是民兵参加嘛,全连的年轻人都是民兵,能去几个去几个,无论如何先做准备吧。结果,这次的上山是赵连长带队,知青民兵参加。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上海知青夏宁身是食堂事务长,在开完午饭以后马上开会布置,备战做干粮,先烙糖饼80斤(半袋面粉),再蒸馒头和花卷,以往,烙糖饼是加糖精水,今天夏宁身特别关照要加白糖,东北的绵白糖,无论如何要找到大葱做好花卷,花卷是咸的,多搞一些咸菜,其他还有什么?没啦?战友们几次的上山的经历让他知道那是个很艰苦的事情。

听说又要进山打火了,后勤、畜牧队的姑娘和小伙子都来找在农业队的对象或兄弟哥们,因为每次的上山多数都是农业队的哥们。爱情,友情,在烈火面前演化成了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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