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王子格荣格西

格荣格西是个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子。称他“白马小伙子”也许更贴切——格荣格西是来自九寨沟白马藏族青年导游。

空调大巴从成都阳光宾馆一出发，格荣格西就称本团游客由九寨沟——黄龙线路数千导游中唯一白马藏族导游带团是缘份。白马藏族是藏族人数较少一个分支，仅分布在九寨沟偏僻山沟里，大多数人至今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许多人甚至未受过小学教育。他父亲文革刚读初中（俗称“老三届”），大串联去过北京。在外面开了眼界他父亲发誓要走出穷山沟，改革开放后采藏药出山贩卖，生意越做越红火，在数百里外绵阳开了家大药材店，并供五兄妹接受了其他白马藏族青年未享有的高等教育。格荣格西就是在绵阳读的大学，.并取了汉族名字王小强。以他父亲殷实的家业及他的白马藏族中稀有的大学生学历，称他白马藏族中的白马王子也不为过。他声称，大家叫他“王导”也行，叫格荣格西也行。格荣格西藏名太长，大家都习惯称他“王导”。

我曾问“王导”，格荣格西在藏语中有何含义？“王导”说这是当地活一佛在他生下后给取的名字，藏语中是“知识渊博”之意。

“王导”不愧有“知识渊博”之名，一路上不但是我们的向导，亦是九寨沟——黄龙一线民俗老师。他告诉我们，九寨沟一带主要分布有嘉绒藏族与白马藏族，在我们即将路过的茶马古道松潘县分布有安多藏族，远一点甘孜州有康巴藏族。这些藏族分支在语言与服饰上都有许多差异。习惯上川西的藏族叫“东藏”，经过上千年与汉族的融和巳不会藏文字，但保留了藏族口头语言与宗教习俗。东藏语言与西藏语言有很大差异，打个比方如同汉族广东话与北京话差异之大。

王导教我们几句常用藏语引来许多欢笑。“扎西得乐”，吉祥如意的意思，大家在电视上常闻。而“你好”用藏语大多数人不会说，“王导”教大家记住法国球星齐达内再变点调就行了——“楚得咧”。不知他是有意活跃气氛还是无意提到，藏语称巳婚女子为“mo le”，未婚女子为“bu　mo”，而许多人理会成“巳婚女子——摸了”，“未婚女子——不摸”，似乎与老辈人唱“十八摸”之类联想起来，几个同团的汉子邪乎地笑了起来。

“王导”大声叫停，“不能再教你们藏语了，不定你们又会歪到什么地方去……”

在茂县吃中饭时，“王导”特地告诉大家，张国焘率红四方面军与中央红军分裂二过唐代军事重镇松潘县毛尔盖草地，就是在茂县另立中央的。虽然读书时学过“中共党史”，还真不记得边远的茂县就是张国焘另立中央的地方。这个全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县城居民不过万人，只有一条大街，当年红军长征过此县城怕只有千余居民！大家感慨世事沧桑，纷纷在饭店后狭窄的岷江石桥前留影。

旅游大巴继续往当天住宿地川主寺镇赶路。据说这个松潘县所属小镇，因当地人民为纪念秦国第三任蜀郡守李冰（修都江堰等水利工程造福四川人民）所建川主寺而得名。旧社会曾是茶马古道上三不管地段，小镇当年由马帮控制。

午餐后大家在车上闭目养神才一会，“王导”突然朝着路旁山上大叫“大熊猫，大熊猫！”一车游客全醒了，还有人睁着睡眼问，“大熊猫在哪？大熊猫在哪？”（九寨沟——黄龙一带毗邻著名卧龙大熊猫保护区，都是阿坝州大熊猫栖息地）“王导”说，海拔三千米左右高原反应利害，有心脑血管疾病和血压高者此时瞌睡易出危险，特地叫醒大家。“容中尔甲是红遍藏区的歌手，是我们九寨藏族青年崇拜的成功偶象。我是‘沙家浜’（沙哑）嗓子，给大家唱一首容中尔甲的‘高原红’好不好？”在一阵掌声中，“王导”引吭高歌：

……

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煮了又煮的酥油茶还是当年那样浓高原红梦里的高原红酿了又酿的青稞酒让我醉在不眠中“王导”虽没容中尔甲的名气，他歌声中千古高原悲凉之气唱得人只想落泪。在大家掌声中他又唱了“神奇的九寨”等歌。“王导”也把“矛头”指向车上游客，“湖南的朋友来一首好不好？”我们同由黄花机场飞成都的湖南人推出我朋友、卡拉0K高手老赵唱了“挑担茶叶上北京”，内蒙朋友推出一位女歌手唱的“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都赢得阵阵掌声，我全用DV录了下来。

“王导”大夸，“我们车上卧虎藏龙，卧虎藏龙……”他又铪大家朗诵一首王之涣的唐诗《出塞》：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他说，羌笛有上千年历史，最早由鹰腿骨制成，那幽怨的笛声沁人肺腑。现在羌笛由箭竹杆制，双管双簧六声阶，采用很难掌握的鼓腮换气法，当地羌人能吹好的也不过十余人而已！即将到达的川主寺今晚有.精彩的“藏羌风情歌舞晚会”欢迎大家观赏，参加者每人收１８０元，物有所值，看了一定不会后悔！

我们去看了歌舞晚会，那荡气回肠的羌笛和翩翩起舞的“锅庄”果然不错，还有洁白的哈达和香醇的青稞酒。但比起北疆喀纳斯每人６０元左右观维吾尔、哈萨克歌舞晚会，这儿收费确实偏高。

应该说“王导”是最有蛊惑力的“导游”和“导购”。在九寨往黄龙路上，他给大家讲了日本人９４年在雪山宝顶盗采水晶矿故事：

一支日本登山队中的地质专家发现山上有丰富的露天水晶矿，不动声色捐３００万元人民币给当地建希望小学，骗取当地政府信任，然后称开采煤矿获当地政府授权封山开矿。挖了一年没见运出一车煤，倒是被误闯禁山寻走失牦牛老藏民发现卡车上装了许多藏民所称“神石”——水晶矿，老藏民报告了当地政府。当地政府请来专家鉴定是优质水晶矿，但表层水晶巳被日本人一年多采掠一空，只有深层水晶未采。当地政府中止了日本人骗去的开采权，现茌由某中国公司开采。等会到黄龙附近水晶店大家可多买当地产优质水晶眼镜和首饰。

到了店里仔细看，水晶眼镜所标产地均为四川石棉县，哪是什么当地产优质水晶？且都是一口价，我帮自己和妻子、女儿共买３付眼镜都不打折。一位去过乐山的四川妹子悄悄告诉我，乐山某商场有质量鉴定书的同款水晶眼镜要便宜三成以上，且一个月内可无理由退货。我放下眼镜走开，准备到乐山再买。本团还是有不少游客买了“优质水晶”眼镜和饰品。

“王导”谈到他“老三届”父亲做藏药生意发.家时，许多名贵藏药给大家留下很深印象。价值万元一斤的虫草，化痰去淤的川贝母，治气血两亏头晕的天麻，还有神秘的壮阳药——锁阳……他说九寨沟的牦牛就是在山上吃这些名贵中草药，喝山上矿泉水长大的。九寨沟的牦牛肉含有名贵的中草药成伤，请大家不要忘了替自己和亲友买九寨沟珍贵的绿色食品牦牛肉！

“王导”引我们去的高原牦牛肉店，真空包装麻辣牦牛肉干与五香牦牛肉干卖到１０８元一斤，还说是按标价１２０元一斤九折。真如“王导”说的，一头牦牛可换一台小汽车！

妻子背着我买了半斤麻辣、半斤五香牦牛肉干，耗资１０８元一斤的“吃中草药，喝矿泉水”长大的牦牛肉干！同车大多游客买了这昂贵的“绿色食品”。

某单位七男女被视为三十人旅游团中“野蛮部落”——每天入住宾馆争好房间（如九寨一线宾馆无电梯要争楼层低的），早上登车后要争抢前排座位，大家都对他们侧目而视。九寨沟住了一晚后开车往黄龙，朋友老赵两口子先上车坐第一排；年过五旬的老赵刚离座把背包搁行李架，“野蛮部落”一位三十岁左右青年妇女声称“晕车”一屁股坐在老赵离开半步的座位。老赵妻子很不服气，说两天来从未见她晕车，年轻轻反抢长者座位，双方互不相让。“王导”劝那年轻女士回原座不听，气愤地说他在九寨——黄龙一线干了４年，从未见人天天上车抢座位，不恢复秩序就不开车！

僵持近一小时，眼看大家高额团费换来的旅游时间飞逝，我向“王导”提议我让出第三排座给那“晕车”女士，我坐到颠簸的后排座。“王导”也想早点赶路，就向“野蛮部落”女士转达提议。大概那“晕车”女士也觉得僵持下去会误了游程，且又有台阶可下，就坐到我让出座位。因此事耽搁了时间，当天大家只能匆匆看一眼五彩池，半夜才赶回茂县投宿。不管出国也好，出省也好，游客或多或少代表原籍形象。“野蛮部落”所在省区本来就是欠发达地区，他们的行为更给某省区人抹了黑……

大概感谢我顾全大局做出“牺牲”，加之我又喜欢询问当地民俗，“王导”在旅游间隙与乘车路上多与我交谈。我说起湘西、湘南一些土话与四川话相近，引伸到张献忠乱蜀人口大减，清初“湖广填四川”的历史。这些话题现在许多时尚青年一问三不知，而“王导”（格荣格西）——名叫“知识渊博”的白马藏族青年皆可娓娓道来。

“王导”指着雪山宝顶附近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冈说，在开辟九寨——黄龙旅游前那儿曾是天葬台，现巳关闭迁址。

“天葬时背尸者上天葬台不准停步，同时腾出一手撒青稞粉掩在踩过的脚印上，使死者灵魂一去不回头。

“天葬台上只留天葬师和死者。你们知道锋利的天葬刀第一下割在哪里？人的颈椎。颈椎要分割十三刀，取十三级浮屠之意……把割下的肉和内脏抛在天葬台下，再用天葬刀把骨头敲碎浇上酥油燃烧，一缕缕青烟引来藏人所称“天菩萨”——一群群秃鹫和老鹰，叼着人肉飞向蓝天，藏民认为死者的灵魂也随之升天。

“天葬师一般由寺庙里德高望重的喇嘛充任，他们掌握了大量人体解剖学知识。俗话说“十指连心”，藏医看五指诊病（也分男左女右）就有坚实科学依据。人的指甲红润与否等可诊断出许多病症。历史上许多藏医是天葬师转化而来，他们运用丰富的人体结构知识配以神奇藏药救治了不少病人……”话题被我转移到旅游购物。大概混熟了的原故，“王导”坦言九寨——黄龙线路的导游与海南的某些导游一样是不发工资的，收入主要靠游客逛店子的人头费（大约每人次导游提取２元）及游客购物提成（所带团购物款１０％左右）。我暗中帮他估箅一下，全团３０人共去了宝顶附近水晶店、往川主寺路旁大型牦牛肉店、茂县羌茶休闲中心等４处店，按每人次２元计共得２４０元人头费。自费项目：１０人看藏羌风情歌舞，每人收费１８０元而门票只要１２０元可赚每人６０元，藏羌风情项目共赚６００元（还不计门票折扣）；到九寨沟当晚藏家游每人１５０元估计至少赚每人５０元，去了１２人又可赚６００元；参观都江堰每人收１２０元至少赚每人２０元，去了１０人又赚２００元。4项合计可赚１６６０元以上。加上昂贵的水晶制品及牦牛肉提成，估计他此行收入２０００元以上。而旅游大巴是旅行社包租，估计司机所得回扣有限。

按每周带团一次计（九黄线带一次团只需４天），他每月收入近８０００元。5月至１０月是旅游季节，一年干半年，年收入也近５万元。他也承认一年干下来可赚５万元左右，这在当地是颇为丰厚的收入了。

“王导”说趁年青干导游再攒２年钱，他筹到资金也要象父亲与哥哥一样去经营藏药。望着渐行渐远的天葬台冈子，真希望眼前的“王导”（格荣格西）成为知识渊博的学者或他父亲那样成功的药材商，而不是蛊惑人的“导游”或“导购”……

 

                                                                         2006.9.30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