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奉献"

    ——知青问题思考之二

把“奉献”提升到精神的层面上，称之为“奉献精神”，这在知青群体里已是屡见不怪了。下面这句话比较典型：“什么是知青精神？……知青精神就是：知青身上体现出来的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奉献精神。”(中国知青论坛《知青精神是什么》)什么事一旦上升到了精神的高度，感觉就神圣了许多，事情也好象给定了性似的。接下来就是如何去继存、发扬和光大了。

既然知青具有了“奉献精神”，而且是“强烈的”，那一定是奉献了很多很多。如果仅奉献了一点，偶而献那么了一次爱心，是不敢说什么精神的。只有奉献的量到了一定程度，并产生了质的飞跃，“精神”才会闪亮登场。

那么，知青到底有没有“奉献”？“奉献”了些什么？“奉献”了多少？为什么去“奉献”？……

我把自己十年下乡岁月仔细回顾了一下，极力想搜索“奉献”存在的事实依据，结果发现似乎难以定性。既然好多知青都说是“奉献”，下面就权当是“奉献”先来探求一下。

为了将知青的“奉献”阐述的更清楚，我将它和现在人的“奉献”放在一起，通过比较，看看知青的“奉献”有什么特别所在。

第一，关于奉献的时间：

现在人的奉献是不存在时间段的问题，任何时候都可发生。一年里或几年里有过一次或几次。（个别除外）

知青讲的奉献主要是指下乡十年左右的一段时间，（不谈经济转型期间知青群体下岗、失业也算奉献的话题），知青的奉献没有次数，是一个连续存在的过程。

第二，关于奉献的动机和目的：

现在人的奉献出发点是人性善良的一面，出于同情心为多。

知青奉献的出发点借用上面那句话是“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少有人性的成分。

第三，关于奉献的对象：

现在人奉献的对象是具体的，实在的。如某一次自然灾害引起的受灾群体或者是某个困难家庭的成员，还有穷困地区的教育等等。

知青奉献的对象是一种大而漂浮的东西，难以描述它的具体形态。如“革命”、“理想”、“祖国”、“事业”等。

第四，关于奉献的东西：

现在人的奉献是具体的，比如一个人或家庭的收入是1000元，他在某一次献了100元的爱心。这100元就是奉献的货币价值。有人放弃了自己半天休息时间去做义工了，这个人的休息时间和付出的劳动也是实在的奉献。

知青的奉献是无形的，讲不出具体是什么，我个人理解为知青的劳动和青春。劳动还可估算一个大概的价值（遗憾的是这个价值未被社会认可），青春怎么个算法？

第五，关于奉献的形式现在人的奉献是完全自愿的行动，没人强迫，最多有时单位里会提一个数字要求，这时你也可以拒绝履行。

知青的奉献带有强制性的，既你的青春就是下乡，其它没有选择。你必须奉献出你的青春。有知青说：“我是自愿的。”我们假定当时可以选择继续读书，或者留在城里的企事业单位里，还有几个人会自愿报名。如果国家不搞“文化大革命”而是象现在一样开放，知青可以去外资、集体企业，可以去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去谋职或打工，可以自己做小生意谋生，还有几个人会自愿报名。既然国家把知青的这些出路都断了，知青不报名又有什么办法呢？就是想当“啃老族”也是不允许的。另外知青的劳动报酬也是没有选择的，农场里国家给多少是多少，插队的是分多少是多少。这收入仅能维持或者难以维持个人最低的生活要求。是不是知青劳动的报酬有部分已被强制奉献了呢？

第六，关于奉献者的情况：

现在人的奉献是个体或者是一个单位，这种奉献对奉献者的来说并不影响他或他们的基本生活。往往奉献者的生活状况要相对优越一点。

知青的奉献是整整一个阶层，一个群体的奉献。这个群体处于社会的底层，这种奉献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基本生活。

第七，关于奉献的认知：

现在人的奉献基本上是一种不图个人回报、心甘情愿的；无怨无悔的行为。

知青群体中对这种奉献的认可度是不一样的。有人自豪，有人无奈，有人并不认可。

我将上面所说归拢一下得出：知青的奉献是一种在外力或“信仰”的驱使下，带有强制性的，付出也是讲不清楚、缺少社会认可的，本身认同也不一致的奉献。

世界上有这样的“奉献”吗？

鉴定是不是奉献，我觉得实质的问题只有二条，一是看它自愿的还是强制的。二是看它是否奉献出东西并确实给社会和别人以帮助。

第一条前面已经阐述过了，我们来看看第二条：假定知青的青春和劳动作为奉献存在，奉献给谁了？你说奉献给国家？国家想想也怨呵！我付出三百个亿，又给谁了？没人说好还要怨声一片。你说奉献给农村了？农民想想我好人做不得，你们插队落户来了多张嘴吃饭，怎么变得我就象欠你们什么似的。你说奉献给祖国？祖国有知的话也会说：你们把我的热带雨林砍光了，你们破坏了我的植被，使我的生态得不到平衡。

这还是奉献吗？

再来看知青为什么“奉献”。前面我归结为：“革命”、“理想”、“国家”、“事业”……。先谈“革命”。那时所说的革命有二种，一种叫“世界革命”；另一种是毛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什么是“世界革命”？通俗地讲就是跑到人家家里去捣乱。这明显违反周总理在万隆会议提出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难道是我们应该的奉献？“世界革命”不谈，谈毛的“革命”。毛的“继续革命”直接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发生。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穷折腾，是脱离现实的乌托邦。它严重地破坏了生产力的发展，是导致我们上山下乡的主要原因。这难道也是我们要做的奉献？再谈“理想”。理想本来就依托在革命的包装袋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剩下的只有“国家”还叫得响。为国家做奉献又怎么样呢？国家就是国家的，个人分得什么好处呢？中国电信是国家的企业，电力也是国家企业，铁路也是国家的……。垄断的国有企业赚你的钱还少啊。国家占有越多，产生专制的经济基础就越厚实。只有一点是大家共享的，既国有企业曾经大面积的亏损，银行里坏掉多少帐，最后都由谁来承担了？

为这“奉献”还值吗？

我认为这是一个既不值得，也不符合常理的奉献。它更符合“剥夺”的含义。任何强制性的，把他人青春强行纳入一种苦难的轨道，或者强行占用别人的劳动，仅付给极少报酬的行为，都是一种“剥夺”。

国家谈奉献，那是国家政治的需要，是为了从精神上“安抚”我们这些被扔出去的“包袱”。对我们来说，我觉得不是什么奉献不奉献的事，而是“权益”是否受到了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