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每年教师节都想到要感谢我一生的恩师们。一直想写写他们，可是每次都以忙为由而放下了。现在休病在家，没有理由再放下了。
一旦决定写写他们，从幼儿园时代起的老师们的音容笑貌就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一个个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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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幼儿园的徐老师和黄老师

我们那个年代的川师的孩子没有人不知道徐老师和黄老师，她们是幼儿园的顶级元老。
在我的记忆里她们二位的脸总是重叠出现，好些事情都是混在一起的。
记忆中是川师幼儿园小甲班，这是我的第三个幼儿园。
只有4岁的我那时已经转战南北，对大闹幼儿园有充分的经验。
第一次上幼儿园，是一岁半，黑龙江大学幼儿园。那次的主要经验是：整天哭啼不止，让老师烦我，请家长接我回去；在早上躲进大衣柜让大人找不到，用以逃避上幼儿园。老师有谁？太小不记得了。
第二次上幼儿园，估计是三岁多。川大幼儿园。怎么去的记不得，哭闹是免不了，老师是谁记不得。唯一记得的是学会了四川话，为以后在成都的生活打下了基础。
第三次上幼儿园，川师幼儿园。记得就在家门口，还是竹篱笆墙。去之前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一进竹篱笆大门就开始疯狂大哭，抓住篱笆门胡乱摇着不放。被老师强行抱进教室还在老师身上踢腿、摆腰、甩头、狂号。其实知道没用，只是想对大人强加于我的意志表达愤怒而已。
那个抱我紧紧，不断和颜悦色安抚我的老师就是徐老师。
因为筋疲力尽，我的狂闹转成不断地、低声地、烦人地抽泣。而徐老师始终和颜悦色、娓娓在我耳边说话安抚我，以至于我心里觉得再哭都对不起她了。所以小脑袋瓜思索了半天，终于开始了第一句话：“我要吃糖。”
徐老师破例在那个非点心时间带我去了储藏室，在众多尾随的小朋友渴望、羡慕、嫉妒的眼神下拿出一颗糖，剥了纸，塞进我的嘴里。
我紧紧拉着徐老师的手，在众小朋友的簇拥下胜利回到小甲班教室，从此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幸福的幼儿园生活。
记得小甲班的主要的老师是徐老师和黄老师，她们当时在我看来是中年老师，反正比我妈妈年纪大。印象里不记得她们穿过什么衣服，也不记得她们有过什么特别的发型，只记得她们在我幼小的心中是很美的老师。
徐老师和黄老师具体教了什么我也不记得，无非是唱歌、跳舞、讲故事，还有就是叫我们讲卫生和好好吃东西。
我记得她俩都是和蔼可亲的老师。因为她们，我愿意每天早上自己跑去教室，大声对她们喊一声：徐老师好！黄老师好！
我曾经中途逃学跑回家，曾经装病请假，也和其孩子吵架打架，也不想学习。
但因为徐老师和黄老师喜欢好孩子，所以我就开始尽量表现得很好。我努力学习和适应幼儿园，我交了许多朋友，和大家和睦相处。老师的及时鼓励使我逐渐有了信心，成了名列前茅的好孩子。
当时对我来说，徐老师和黄老师就是幼儿园的标记，徐老师和黄老师就等于我记忆中喜欢的那个幼儿园。因为也有我记忆中不喜欢的幼儿园。
徐老师和黄老师教了我们多久我忘记了。但在逐渐长大的日子里，我还时常能感受到她们的关怀和爱护。
尤其难忘的文革初期，已经上小学的我毫无准备的从好孩子变成了备受歧视的黑帮孩子。孤独、自卑、惶惑、恐惧时时折磨着幼小的我。我出门路过幼儿园时常常会看见徐老师带着小朋友在幼儿园玩，我一直记得她一如既往的亲切的笑脸和抚摸我头发的温暖的手，以及亲切温柔的话语。
关于黄老师还有一段永远难忘的记忆。
记得有一天，正在接受审查的母亲突然从大学校园消失。一位也是黑帮分子的阿姨在一天中午偷偷来到我家，拉着我和弟弟的手小声说，你妈妈让我来接你们走。
我和弟弟远远跟着阿姨后边，紧张的心蹦蹦的跳。
中午阳光炎热，校园安静，正是午睡时。
很快走到家属区旁一个小门，守门的正是黄老师（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是她在那里）。黄老师对阿姨点点头，将小门拉开一条缝，阿姨出门后对我们招手，我和弟弟赶快跑过去。
出门那一瞬间，我抬头望见黄老师对我点点头并亲切的一笑。那时阳光正在头顶，逆光中黄老师的微笑犹如天使，她的全身在阳光中闪烁着柔和的金色的光芒，那个瞬间永存我的记忆。
出门后，悄悄走在学校围墙外的小路上，突然听见围墙内有人在喊：***（阿姨的名字）逃跑了！***（妈妈的名字）的狗崽子也逃跑了，快追啊！
“快跑！”阿姨拉着我和弟弟一阵狂奔，终于那些声音离我们远去。我们继续走在洒满阳光的田埂小路上，感觉到很久以来没有过的刺激后的轻快。
那是一次被大人们称之为“逃难”的出逃经历，那次经历在我的记忆里竟然是一次美好的快乐的经历。
听起来非常荒谬，但确实是事实。
因为那天，有天使在一路呵护着我。

二、小学的牟老师

有一位可以影响你一生的老师，是你的幸运。这是一次在与曲博和胡发云大哥一起喝茶聊天时谈起自己的恩师，二位大哥几乎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牟老师是我小学六年的算术老师，她前年以80多岁高龄去世。小学一二年级时，牟老师那时和我们家住一个单元她家住三楼，我家住一楼。牟老师在附小教算数，她的丈夫王伯伯是川师数学系的老教授。她家当时有5、6个孩子，小儿子和后来夭折的小女儿曾经是我们姊妹童年的玩伴。
?牟老师当时40多岁，说一口带自贡腔的川话。
印象中的她特别和蔼可亲，即使生气也不会大声呵斥学生。
一次我们小学同学在一起回忆起牟老师，都记得她上课的时候如果有同学不能回答问题，她会用很柔和的声音，很亲切的说：某某啊？你的朵朵带来没有呢？刚才牟老师给你们讲的你都没有听到哦！好像妈妈在哄自己的宝宝，
她的课讲得很好，由浅入深，有声有色，又娓娓动听。
她工作负责严谨，对学生要求很严，我们的书本要干净，书写要整齐，运算不能有一点错，才能得到牟老师的表扬。
牟老师其实是不怒自威。每次上课，她微笑着往台上一站，下边自然就鸦雀无声。
当我们做得不好的时候，牟老师总是痛心疾首，就像自己的妈妈看到孩子不争气那样伤心；当我们做得好的时候，牟老师由衷的开心，表扬我们的时候她自己的脸上笑开了花。
因为这样，她的生气和她的开心都会深深地感染我们每个孩子。
为了让牟老师开心的笑，我们每个人都争着做得最好。
牟老师是一个真正热爱孩子的老师。
?那时的我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每天上课到最后一节就没有精神，还经常发高烧请病假。每次病假都是住三楼的牟老师代请假，每次缺课都是牟老师自己或者她让同学给我补课。
其实那时牟老师很不容易，她家孩子多，家务多。特别是她最小的女儿因为4岁时高烧成了植物人，一直在家里躺了8年因为住房窄，也没有请保姆，每天都是牟老师一把屎一把尿的看护她，和她说话。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记得我在牟老师家补课时看见她白皙透明的皮肤，精致的五官，闭着长长睫毛的眼睛睡着了一样躺在那里。牟老师一边给我补课一边给她擦洗，还让我叫她妹妹，和她说两句话。
我那时的性格也羞怯、内向、胆小，几乎是老师家长都不太看好的孩子。
然而在牟老师的课上，我是得到表扬最多的孩子。
我总是希望把作业做到最好，让牟老师能够开心。
每当我做得好，牟老师不但要表扬我，还让我帮她改小朋友的作业。
因为这样，我逐渐变得自信起来。
记得小学二年级，语文课学写信，老师让我们写一封信给任何一个人。可以是爸爸妈妈，还可以使解放军叔叔等。我想象自己长大了、离开家了，工作了的我给我的牟老师写了一封信。写的什么我记不得了，只记得第二天上算术课的时候，牟老师很激动地告诉大家：我们班**同学给牟老师写信了，她说长大了都还会记得牟老师！能想着给牟老师写信，老师真的太高兴了！
看牟老师的样子好像是真的收到了长大了的我给她的信。
?小学三年级，文革开始了。学校一下乱成一锅粥，小同学跟着大同学学着造老师的反。记得我们的校长和一些老教师也被批斗。有一段时间大家常围着老师起哄，看见老师就围着喊他（她）的名字。
又一次在路上看见牟老师，一群小孩大喊：牟**！牟**！（牟老师的名字）我也很不懂事的跟着喊。
一直低头忍着的牟老师突然很生气地叫住我：**，你过来！
她抓着我的膀子，颤抖着嗓子，噙着眼泪对我说：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啊？你怎么能这样？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能跟着他们学啊！
当时我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牟老师狠狠摔开我的膀子走了，我的眼泪哗的流出来。
看着牟老师那样伤心，我就想起自己正在接受审查的妈妈，我想从此我宁愿躲在家里也不想再去做让老师和我父母都伤心的事了。
?小学六年级，毕业时的我成了班上为数很少的几个没有被批准加入红小兵的孩子，但也是班上为数更少的以各门成绩满分毕业的学生。
牟老师最后一次站在我们班的讲台上不顾我和她的处境，充满激情地表扬我：** 同学是真正的好学生。
虽然我成了一个白专学生，但我没有称为让牟老师失望的学生。
牟老师的那句话：你和他们不一样。让我开始第一次学会了独立思考。
牟老师最后的那句赞扬，给了我影响一生的自信。
初一时，我在书上到了我一生座右铭：走你的路，让人们去说吧！（但丁）
?后来的话：
多年以后，我童年曾经的玩伴，牟老师的小儿子告诉我，他从云南支边回来后接牟老师的班曾经在附小教数学。
这是一个小时候有名的淘气孩子，即使做了老师开始也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妈妈讲课，直到有一天，他正在讲台上吊儿郎当讲课，突然他妈妈推门进来。
牟老师径直走上台，撇开儿子往那里一站，接着刚才的内容不慌不忙地，娓娓讲了下去。
一节课讲完，她对站在一边的儿子说，你宣布下课吧。和来的时候一样不慌不忙地走了。
儿子被震动了。
他说在那一刻，他才知道应该怎么做老师，应该怎么做人。
那一次，也是牟老师一生中的最后一节课。
?长大后，我曾经去看过牟老师，但是我忘了该给她写一封信。这些年来，我自己也成了老师，每当教师节来到时我就想写写牟老师，这一次，我终于写了。也是因为牟老师，我才写的恩师篇。如果牟老师在天有灵，应该看得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