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差钱”，何以“不付钱”？

 

本来没看春晚，然而后来电视台不断地重播，便领教了一回《不差钱》的表演。《不差钱》再次体现了老赵的低俗路线，用农民的小智慧挑战诚信。你弄不明白它属于揭露还是赞美，总之能博得对于社会诚信不抱希望的廉价的笑声和掌声。在这种喝彩声中老赵也就名利双收，倘若撇开07年那回美国之行的不愉快，老赵还是活得滋润。当这杆大旗鹤立鸡群地飘扬在中国文艺舞台上时，这个文艺已经失魂落魄了，无疑是一种堕落，甭管有何隐衷。

    老赵毕竟挺直白，也没去附庸风雅给自己贴什么冠冕堂皇的标签。谁知《不差钱》还没来得及淡出人们的视线，这边却蹦出个“不付钱”来：3月2日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该会身居收藏顾问职位的蔡铭超先生就是巴黎佳士得拍卖两只铜兽首那个神秘的中标者。而蔡先生发布简短声明称“这个款不能付！”也即：“不付钱”。从这个文化部下属的中国社会文化发展基金会的一个专项基金总干事王维明、副总干事牛宪锋的讲话可以感觉到：此基金会至少知情并认同蔡之举措，如果不说是共谋的话。另有网上消息称，当日蔡先生是击败了另三位华人而中标的，热闹了半天结果却是一场“内战外打”，即便蔡先生的搅局成功，那两件铜制品必不知所踪，我们不去探讨有可能遭遇的各种纷争，这件事越折腾越复杂也越热闹了。此举看来老蔡们把官方也折腾了一把，似这等拙劣手段若与官方牵扯上是有损国家形象的，外交部发言人只推说事先并不知情便作罢。

    历来我们都因缺钱而见人矮三分，就连老毛也承认“手中没有一把米，叫鸡都不来”；老邓也说“不为首”。如今既“不差钱”，又“不付钱”，而且老蔡口口声声拿代表中国人说事，我们中国人在世界之形象够可怜的，须知，任何体面人士都不会如此行事。若论玩奸，谁也休想把我们比下去，我们已经玩到“无奸不吹”的境界上去了！没瞧这位刚洗净脚上的牛屎登临大雅之堂的蔡老板，当初牛二兄弟赤手空拳吃了杨志的亏，如今哥们手里捏着牛刀，杀杨志那还不跟杀鸡一般轻易？何况屋子里还绑架了13亿国民作后盾，暴发户一爱国愣是敢玩一出连拍卖场上老手也想不到的绝活，此举换来国内媒体及网上一阵欢呼，就连凤凰卫视那位陈文茜大姐也情不自禁为之尖叫并出谋划策，老蔡更得牛气冲天才是。

    其实单说蔡老板恐怕未必合适，大约一年前不也有IT界大亨公开鼓励抵制法国货的么？至于那些演艺界明星们挺身而出高唱爱国调的就更不必提了，不过他们的财路就是人气，投人所好是他们的职业习惯，大可不必理会。中国的社会风气自古以来就崇尚一统，几十年来更是以国家意志作为惟一真理的宣传教育，大脑被洗白白了群体总是以为这惟一真理是自我选择或认可的，于是兴高采烈地恭奉。这一套其实偏偏出自一位法国人名叫卢梭的，他主张人民公意，而这公意只能靠灌输。卢梭称：“对于他们来说，总是期盼美好的事物。但是，他们不一定知道什么地方肯定有这种善的东西。公意始终是正确的，但是很难他们必定已经掌握了导致作出这种判断的重要知识。所以，公意，也必须像事物存在那样，让他们能够直观到，当然，有时还必须用那种能够看得见的形态使得他们看得见。”卢梭的理念经雅各宾派直至列宁、斯大林的发展，行之有效。

    还有位名叫孟德斯鸠的法国人在《论法的精神》里说过：“一切用暴行获得的东西都是禁止的，一切用术数或狡诈取得的东西都是许可的。因此，让我们不要把中国的道德和欧洲的道德相比较吧！”俺曾经挑刺说他弄错了，在中国用暴行获得江山是绝对合理合法的。看来老孟说话还是有依据的，那两件铜器是法国人用暴力获得的，该禁止；老蔡拍卖时玩点术数或狡诈，该许可。打着爱国的旗号玩术数或狡诈，那就更该嘉奖！

    十分可悲的是，古今中外无一例外，但凡个体权利严重缺失的极权社会里，集体意志总是极其旺盛的，后者的旺盛程度与前者的缺失程度成正比，而且这种喧嚣总是要打着国家民族的旗号。没瞧我们那些连自主选举人大代表的资格都不具备的同胞们，一有风吹草动就慷慨激昂的么？不是为自我的权利，而是为天下国家的虚荣。这其实是梁启超所说的“族民思想”，而非现代国家所禀赋公民品格，所以梁先生断言：“一言以蔽之，则今日中国国民，只可以受专制，不可以享自由。”是否也属于鲁迅所指之“劣根性”？窃以为至少沾点边的。

    所幸改革开放已经30年了，中国也在进步之中。如今我们不会像老毛时代那样，“政治是统帅是灵魂”，集体政治活动控制了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全民都必须倾情投入，甭管真实心情如何。组织起来的群众狂热扑灭了一切私有空间，任何人若敢于离经叛道必遭整肃，不但自己罹难，还株连亲朋好友。如今老蔡可以依据他自己或他的圈子里决定的办法行事，别人也可以表达赞同或反对意见，这意味着极权之色彩已经淡化了许多。惯性依然存在，那种莫名其妙的爱国激情还充满许多人的心底，就像老蔡不假思索就妄言“每一个中国人”一样。他们还不能适应这种异类空间庇护不同意见的局面，不过再也没机会充当打手，充其量只能骂两声以泄愤。

    我们指责老蔡们的愚蠢举动，是因为我们认定诚信极其重要，至少要高于爱国激情。恕我直言，倘若必须在诚信与爱国之间选择，我宁可选择诚信。如果什么国必须你抛弃诚信来爱它，那么它不值得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