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朝最亮的地方走
 

妈妈已经在昨天下午火化了。择日树葬。

因妈妈的去世引起的心理变化的确很大。妈妈在的时候从来没这种感觉，虽然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妈妈一旦不在了的感受，总觉得自己能“正确对待”，不是吗？生生死死都是平常事。可是当事实残酷地呈现在面前时，感到的震撼和愧疚依然是巨大的。现在妈妈去了，心中有着巨大的空洞和无法排解的茫然。这种茫然不是排山倒海般的，而是一种逐步的漫漫的侵蚀。

妈妈自去年6月住进医院的，今年4月22日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妈妈深度昏迷了，于是立刻赶到医院把她转到上级医院，医生对我说，需要插管子，我以为是从鼻子里插氧气管，于是忙不叠的点头签字——我怎么知道所谓插管子是插气管的管子？

抢救室的门轻盈地关上了，十分钟后医生让我进去，一看之下，我惊呆了，插管子竟然是把呼吸管从嘴里插进气管并接上呼吸机！胶布把嘴封得严严实实。原来这就是我理解的插管子？接着妈妈就被送进ICU，医生说，这种由口腔插入的管子最多时间是5天，接下来就是切开气管使用呼吸机，每天费用5000，其中个人承担1800元，一个月是54000。医生他指着我说，你和我都是抽烟的，结果都是这样，如果是我（医生），是绝对不会同意插管子的，他说，人们即使平时喝水呛一滴水也会很难受，何况气管里插一管子？这真是晴天霹雳。        

ICU病房每天探望的时间只有半小时，我看到妈妈双手被固定，十分痛苦，这时护士过来在给她吸痰。其实吸痰也是把管子伸进气管。只见妈妈浑身发抖，满脸的汗。我的心疼极了。如果我妈干重活，我可以去帮她，可这没法帮啊……

虽说生死平常事，妈妈又是高龄了。但如此痛楚却是非人的，何况是对于一个84岁的病重老人？我恳求医生把管子拔了，医生说，管子一拔她就走了；我们医务人员拔管子就是故意杀人。我求医生，是不是可以在我拔管子的时候，你们在一边指导？医生拒绝！

医生看到我如此痛苦，暗示我：如果你母亲出院，就可以拔管子，但这管子必须在出了医院大门并由你自己拔……

痛苦之极的我只能发疯似的给西部的标新、直黎、嘉木，华知的缺月，老三届的嘿嘿兄等朋友们发短信。现在还记得标新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哥”，使我感到特别温暖，我没有妹妹，标新这一声感觉里饱含泪水的短信使我恍惚中觉得好象真有个妹妹跟我在一起守着妈妈似的，我不再孤单。标新好象就在身边拉着我的手，我甚至能感到她小手的温度；直黎的回复是以基督教义来为我妈祈祷。

缺月的短信是：“你在妈耳边说，妈，你别怕，朝最亮的地方走，我们会去找你的。”缺月的短信与直黎的短信实在是异曲同工，真使我泪如雨下，现在想起来，我的流泪既有对妈妈的感情，更是对朋友们的感激之情。我回答缺月：“妈在ICU里，她听不到。”缺月说：“你在心里说，妈一定会听见的。”

不忍妈妈受如此的痛苦，在妈妈被插管子5天后，即将被切开气管那天我决定转院，但对120急救中心说是出院回家，心里想着，我妈一旦上了救护车，我就临时变卦，去她原来住的医院。如果在救护车上妈妈去了，那就看天意了。

天保佑，妈妈熬到了原来住的医院。这天是4月26号。

原来住的医院的病房医护人员很惊讶，怎么从上级医院往下级医院转？我对医生说，一、我不想妈妈如此痛苦；二、我也负担不起每月54000元的费用；三、如果妈妈在家里亡故，警方有理由怀疑是家属谋夺遗产而验尸，那妈妈一点尊严也没了。我只要一张死亡证明……

4月30日终于到了，一大早我去医院陪她，只见妈妈脸色尚可，她看见我，就急切的抓紧我的手，真是抓得很紧很用力，他说：“快点啊……快点啊……来不及了……”我问：“姆妈，什么快点？”她困难的说：“我要回家……快点啊……来不及了……”这真是叫人心如刀绞。

我在想，如果我是权势者就好了，可以命令在家里安排好一切急救设备，再令救护车把妈送回家，万一不行了，再把妈送回医院……可是，我无权无势，只能眼看着妈妈想条被放到岸上的鱼那样大口大口的做着无效的呼吸。

下午，医生对我说，不用陪护了，你母亲情况大有好转，于是在医生不断催促下我离开医院。在地铁上，我给缺月以及标新和直黎发短信：我妈救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发病，但愿她下次发病不再醒。

晚上7点半，医生又来电话说妈妈又深度昏迷了，我又赶去医院。妈妈脸色尚可，还是呼吸急促，心电监护仪显示，心率极不稳定，这曲线就象尖蜂而刹那低谷，血压148/75，脉搏105，呼吸52。平新而论，除心率外，呼吸外其他都还算正常，一直到10点，心率曲线没有低谷，尖蜂间距拉大，血压下降到48/33，压（眼）框无反映，瞳孔散乱，对光反映迟钝。妈妈时间到了……

我问医生，我妈痛苦吗？医生说，她不痛苦，因为大脑缺氧是一点一点渐进的，你妈是逐步进入昏迷的，昏迷和清醒的临界点从感觉来说是几乎找不到的……

妈妈死于常见病——老慢支引发的肺炎进而导致呼吸衰竭。

妈妈，5月7号是你的生日，怎么连这天都等不到呢？妈妈！

妈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阿拉是好人家出身”，意思是不要去轧坏道，妈在临终之前，还抓住我的手说，“社会上坏人很多，要当心。”在妈的心里，我依然只是15岁。

“阿拉是好人家出身”的话要成为我的家训，要我的孩子要传下去。

“妈，你别怕，朝最亮的地方走，我们会去找你的。”

姆妈，侬听见了伐？

 

                                                                            2009-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