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波萨曾是 我的同事，不过不同部门。认识她是四年前的事，那时候她是他，名叫麦可.波萨。有天我有个设计问题要找人请教，老板指我去了麦可的办公室。
    麦可是位年轻的白人工程师，高高瘦瘦，短短浅啡色的头发，穿着白恤衫和西裤，还打上领带。人算不得英俊但很干净，客气，挂着一脸温暖的笑容。找对了人，问题便一下解决，尤其他那一脸温暖的笑容，使得微笑那天在我面上也挂了好久。过后便忘了这人。本来就是嘛，公司上下几千人，十几座办公大楼，如不是特别出众者或日常工作有来往，别指望有人会把你放在心上。 
    两年前有一天，到另一座办公大楼找些工程资料。找到了，顺便影个副本。影印机很忙，我抱了大堆文件站在后面耐心等待。正在影印的人背影是位高高瘦瘦，身材似乎平坦，留着一头啡色的长发穿着一件运动衣和牛仔裤。一下子我不能确定这人的性别。“大概是个男人罢”我想。唉，如今这个世界，长发的大都是男人而剪陆军装的反而是女人。不过这家伙的头发未免也太长了一点，有点怀疑自己跑错进了艺术部。 
    影印机终于停下来，机前的人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那声音很尖锐，是个年轻的女人。我松了口气，毕竟留长头发在保守的工程部工作的男人还不是普遍。不过那笑容有点熟悉，有点温暖，却记不起那儿见过。“没关系，我不急。”边说话，我边搜索着记忆。“看你捧那么大堆文件，要不要我帮你一下？”这人很热情。她并没有要立刻离去的意思而且在找话题。她似乎认识我。我搜遍枯肠，就是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此人。大概是在走廊或饭堂里碰见过罢。她的工作证偏偏又反转了，无法看到她的名字。我带着微笑有一答没一答地跟她瞎聊着。有她的帮忙，一大堆文件一下便影印完了。本人对女性兴趣一向不大。谢过了转眼就忘记这回事。 
    前年底，公司一个新设计构思被提出来，每天下午，负责各部分设计的工程师们聚集一起汇报设计的进度，磋商存在的问题和找寻解决困难之道。有天下午我提出我需要一个试测数据来支持我的一个提议，“打个电话给丽莎.波萨，她应该有这些数据。”项目经理说。“不如请她一道来讨论，面对面大家比较容易沟通”我答道。只听到会中有人有笑着说，“好呀， 请他来。”另一人不怀好意地故意说：“哎唷，他是她呀。”其他的人在嗳味地笑着。我心中有点疑惑，这班土生土长的美国白人总不可能犯“他”或“她”这种文法的错误，但我不好意思在会上问与主题无关的事。项目经理看出我眼里千万个在打转的问号。会后，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告诉我：“丽莎以前是个男人”。我虽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 听了亦难免吃了一惊。吃惊倒不是变性本身，而是丽莎那追求变性的勇气和那种敢面对世俗眼光的胆量。 可知道，变性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想变性的人必须经过长期心理辅导，一年后如初衷不改，便可开始进食荷尔蒙。这段期间，身型、声音和皮肤会逐渐改变，本身同时还得忍受周围同僚的流言蜚语，亲朋戚友的不谅解和讽刺。这又再一年后，心意坚定者，就可以动变性手术了。通常，医疗保险不支付这种费用。心理辅导，荷尔蒙和手术费加起来，是相当膨大的一笔费用。 
    回到办公室，发了个电子邮件给丽莎请她明天来参加会议。就像一般人抑制不了好奇心和八卦，我决心搜寻找丽莎以前叫什么名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公司三年前的电话档案册上找到个名叫“麦可.波萨”的人。比对目前的电话簿，姓一样，名不同，但分机号码没变。“波萨”不是一个很普通的姓。麦可.波萨？这名字似曾相识。喔，四年前我和他交谈过。我见过此人，但除那一脸的微笑外，麦可的样子，我记忆已不复清晰 。 
    第二天，我兴奋而雀跃准时来到会议室，环视一下房间四周，只见都是认识的清一色男子汉。失望之情，悬挂于脸上。会议中途，感到背后有一阵风刮过来。项目经理叫：“嗨，丽莎。”跟着听到一道高八度的女声道歉说：“对不起，来迟了。”我抬头一望，丽莎已在我身边拉开一张凳子坐了下来。噢，那是她，影印机前见过的那位女士。由于有过一面之缘，心中立刻认同她是个女人因而奉上一脸璨烂的的微笑和热情的招呼。
    事实上，现在的丽莎从头到脚，除双手还不能用纤纤玉手来形容外，已看不到一丝男性的雄风。丽莎穿着一件紧身的毛衣，不知是不是做了隆空手术的关系，胸部已看得出是曲线玲珑。两边的耳朵还戴了双耳环。那班男同事，这时倒是眼观鼻，鼻观心，装得一本正经讨论起公事来。由于一开始我自然和友好的态度，丽莎自此每次会议都喜欢坐在我旁边。丽莎的专业知识相当不错而且有问必答。在她提供的资料帮助下，我负责的那部分很快便完成了。由于业务上的来往，和丽莎慢慢熟悉起来。但有一样迄今我还无法知道，麦可在决定变成丽莎后，平时到洗手间到底是进男的还是女的？或是跑到无人认识他的大楼去方便? 
    六个月后， 整体设计初步完成, 原来的项目经理升了官，换了个犹太人。 这天我们召开设计简报讨论会同时邀请各部门高级主管来参加。丽莎时准来到。 她一进场向我走来，我眼前一亮。这天，她穿了套紧身的迷你裙黑色套装，配黑色长丝袜和黑高跟鞋。双腿显得修长而充满弹性，小蛮腰上面是丰满的胸部，加上一头飘逸的长发。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她还化了一个淡妆。漂亮的脸蛋带有成熟的风韵。我报以一个欣赏的眼光和赞赏的微笑。全场的眼光都围着丽莎转。 
    犹太项目经理先作开场白： "Ladies, Gentlmen and the Others" (女士们，先生们，和其他人等)， 他停了一停以为很幽默带笑环扫全场一圈。场下立刻窃窃私语，有些眼光向我们转了过来向我们坐位子的凝视。丽莎满面通红忍着泪，站起来一言不发走出了会场。我难过得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那项目经理。 这时我们设计组的一位男工程师站起来指着那项目经理说：“你为何侮人太甚！” 犹太经理一脸无辜不知出了什么差错。
    好一会会场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 犹太经理被撤职。 但丽莎却再没在公司出现过。 
    后记：最近听到同事说见到了丽莎。她订婚了。对象是个女人。丽莎变成了同性恋者。我们摇头叹道，早知道爱的还是女人，当初又何必引刀去势为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