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一次当厨 作者:弯弯


 

笫一次当厨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人都渴望能解决温饱问题.那时我才十岁左右,嘴巴也特别馋.

记得我正在武钢大冶铁矿子弟小学读书.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一个饮食摊点.看着香喷喷的油条.麻花.口水便只往肚里吞.久而久之,我看都看会了,心想:做这些东西并不难,一拧一扭的就成了麻花,圆饼状中间留一小口子的不是面窝就是油饼.可惜我弄不到油和面粉,不然,我非要样样都做一份来吃个够.

有一天,我妈张罗着要去黄石看我的表姨妈.当时我是老大,脚下还有四个妹妹.妈妈和爸爸只带最小的妹妹走人家,剩下的全留给我领导.爸爸一直催促着妈快些走,怕赶不上汽车.那时候的铁山区还没有6路车.11路车.更没有中巴和面的.全天只有上午一趟车下午一趟车.妈妈担心没人做饭,一群孩子会在家里挨饿.我急忙拍着胸脯保证:"我会做!我会做饭!!!你放心走吧!你走吧!你走吧!"当时的我简直是迫不及待地盼望妈妈快点出门.

妈说:"你会生炉子吗?你会炒菜吗?"

我肯定地表白:"我会!我会!"

妈很狐疑地望着我叮嘱:"那你就熬一点点稀饭,放一点点糖就可以吃了.千万不要动油,以免烫伤了人."

我心想:我就是想动您的油呀!但仍不动声色地满脸堆笑:"我晓得我晓得!你快跟爸爸走吧!"(小时候我就无师自通地会表演.直到如今我仍活跃在舞台上,自编自导自演各类小品,又上电视又上报纸.周边城镇的演出邀请从未间断.)

爸妈都走了,留下了暂时没人管束的我们.机会难得!我立刻发布命令:要六岁的大妹负责煽炉子,要两个小的靠墙坐好,还规定,不许哭不许动,不然就不给吃的!我知道,她们不怕爸妈,就怕我,我是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她们都领教过了.

我迅速地合面,并一再地征求"群众意见".这个说:"我要吃麻花."那个说:"我要吃油条."大妹竟冒出了一句:"我想吃'欢喜坨"!(湖北境内的特色小吃.)倘若放在今天,我一样都做不出来.可在那年那月什么都难不倒我这个初试身手的小"厨子"!我决定全部满足"群众"的需求.

在大桌子上揉面我够不着,只好转而求其次,把面团放在方板凳上揉.(假如是现在,卫生防疫站会不会来干涉啊?)本来我只想做一点点给大家尝尝味,谁知手一抖把水倒多了,一揉下去面团成了面糊!怎么办?会么办?大妹立刻想了个简单易行的办法:"大姐!大姐!你快加面粉呀!"可加了面粉的面团比我的初衷大了好几倍.当时我也无可奈何了.

当我把长的圆的各种形状的面坯摊放在案板上时,大妹已经把炉子扇着了.蓝色的火苗一窜一窜的.我在锅里放好了油,等烧得差不多了再放进各种面坯.炸好了一出锅就由大妹发下去,有牙和没牙的是同等待遇.我们这群暂时当家作主的孩子们都异常的兴奋.大妹是一脸的汗水一脸的炭黑,我是一身的油污一身的粉白.我和大妹顾不上吃,只抢着去炸各种各样的东西,桌子上堆满了我的劳动成果。正在这时候,门开了,是妈妈回来了。妈误了车,没去成黄石。两个小妹妹雀跃道:"油条!吃油条!妈!"

我吓傻了,因为我知道我用的油是全家一个月的供应油,家中少得可怜的好面粉也一次被我报销了。(那时候都是搭配大麦粉子)我想着这回妈妈是不会放过我的,可我又知道,只要妈妈打我,妹妹们都会哭,特别是大妹,她会奋不顾身地去抢我妈手中的棍子。

我妈看着满嘴塞满了吃食的两个小妹妹,又看着脏兮兮的我和大妹,然后哭笑不得地望着桌上形状各异的食品说:"你(指我)在搞什么名堂呀?"但妈妈却没动手打我,她飞快地从炉子上端下了油锅,然后还坐下来陪我们姐妹几个一起品尝我的"手艺"。我红着脸挑出比较像样的"孝敬"她,妈妈一边爱怜地摸着我的头,一边像吃硬蚕豆似的津津有味地吃着。(亏了我的还没牙的小妹妹!)过了一会儿,妈妈躲到角落去偷偷地擦眼泪。

长大了,我才知道,炸油条要在面粉里放盐碱之类的东西,面窝是米与黄豆泡发后磨成浆,然后再入锅油炸......

那艰难的岁月已经离我们很遥远了,而那品尝过我的手艺的靠墙坐着的两个小妹妹因为饥饿浮肿,早已不在人世。那时,四岁的妹妹王世媛已经知道爱美了,她总想戴邻人孩子的花帽子。当我妈狠着心买了同样一顶回来时,她住在医院里,已经失去了知觉。

而今,每当我经过一个个的早点摊位,听见小贩们叫喊:"油条!刚炸的!""面窝!刚炸的!",我就想起我第一次当厨,想起了我可爱的妹妹们。

 

                                                                    曾发表在黄石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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