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母(二)——节选于纪实长篇《生存日记》 作者:弯弯


 

——节选于纪实长篇《生存日记》


 初为人母(二)


 (11)

我被我的妈推搡着哄劝着出了门.我随着余海堂一起走,机械地迈动着两只脚,大脑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我的笫二条路?!余海堂抱着我的燕平汗流浃背,我也有些不忍,于是没话找话地问他:"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一个娘,一个弟,一个妹."

我觉得他在娘的前面加上"一个"的量词很好笑,就像有的人一再向人解释"我的父亲是男的"一样可笑!但那仅仅是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我竟笑不起来.我突发奇想地要余海堂的那"一个"娘为我带带燕平,让我自由自在地快活几天,反正我也没什么奶水.(真正地年幼无知也!)

海堂立即把我的燕平抱着就送回余山下的家中让他的老娘带几天.(奇怪!我还没与这个"婆婆"见过面,却非常地信赖她.后来证实,她是一个非常慈祥勤劳的老人,我与她一直相处融洽.她一直活到92岁高龄才去世.)然后带着我在广山火车站搭五毛钱的火车就到了老下陆.(提起广山火车站我又想起一件事:14岁时我随父母由黄石五中转学到了程潮铁中,放假时独自一人到大冶铁矿去看好朋友徐运芳.等我回程时去买火车票时,我说要买去唐山的票,因为广字的繁体字有些像唐字.售票员说唐山很远,五毛钱不够!我当时就吓哭了.我还去找了站长,投诉售票的阿姨欺负小孩子!站长七问八问,又写了个繁写的广字又写了个唐字叫我选,哈!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我当场认出了广字,站长才知道我要去广山.这个站长真是个好大伯,他见我可怜巴巴的一个连广字都不认识的小女孩出门在外,很担心我的安危,没让我买票,因为火车已经进站来不急了,他直接送我上车,还交待当值的乘务员一到广山就通知我下车.真是有惊无险也!)

女房东很热情地让我跟她睡在一起.不曾想,燕平吃奶时总觉得没奶水,她不在我身边,我的双乳竞胀得我连饭都吃不下了,成天愁眉苦脸的.

吃过晚饭,海堂笑咪咪地约我出去走一走,说外面凉快.我随着他走到路边的树丛中坐下,一言不发.

海堂问:"你是不是奶胀啊?"

我脸一红,反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房东告诉我的.她说奶胀狠了会发炎,要开刀的......"

"那......那怎么办?!"我有些慌了.

"让我吸出来吧?你就不会胀痛了!反正这里也没有人......"

"我?!我.......不行!不好!不能......"

余海堂不管我的"不行!不好!不能!"迅雷不及掩耳地揭开了我的上衣,含住了我的奶头就吸吮起来.开始由于害羞我还抵抗着挣扎着,后来奶水被逐渐吸空后我真的好轻松.当海堂吸吮另一边时,我就不再抵抗了.

一对乳房都被吸空后,余海堂打着饱嗝说:"你再住上半个月,我会变成个胖子了."

我说:"哎!早知道我还有这么好的奶水,干嘛把我的燕平扔在你老娘那里呢?我明天就去把孩子接来......"

余海堂当然是百依百顺的.我们俩人笫二天一清早就回到了泽林镇余山下十一队.

 

 (12)

海堂兄弟二人还有一个妹与老娘共同生活,他们在泽林余山下的家只有两小间低矮破烂的土坯房,在当时的农村也是最穷最苦的人家.他的老娘大约近六十岁,中等个儿,裹着一双三寸金莲,慈眉善目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好相处的婆婆.

一进家门,就看见小叔子海山(这个海山要大我五岁,是个箍桶匠,非常诙谐的一个人.)正逗着我的女儿燕平.我心痛万分地喊了一声"燕平"!燕平立即扑向我,然后伤心伤意地哭起来.那时她才七个月大,已认得人了.我赶紧给她喂奶,那一顿,她总算吃了个饱饭.老娘一边给我打扇一边唠叨:"你也真放心,我这个婆婆是好是坏都没弄清楚,就把个儿放在我这里,哎哟嗬!她一夜不住嘴地哭,冲奶粉冲耦粉她都不吃,我抱着她满湾子讨奶水吃.今天我还把个下蛋的老母鸡送去了,只想这个儿能吃口奶......"她还没唠叨完,海堂打了洗澡水在房里,让我去冲个凉.不曾想我刚坐在澡盆里打满了肥皂,就听见头顶的楼板响.原来海堂从另一间屋上了楼顶,正在半尺宽的板隙中往下偷看.我对这种行为真是愤怒得了不得,我对他不设防就老入他的套!

我很快洗去肥皂,穿好衣服,本想出去发顿脾气,然后抱着燕平离开这个色迷迷的余海堂.刚一开门,老娘就挤进来把我换下来的脏衣裤拿去洗.小姑子冬贵又进来倒洗澡水.海山一边望着我笑一边抱着燕平哈痒痒.燕平因为吃饱了,在他的怀里笑得咯咯的.海堂手里端着一碗热稀饭,拼命地吹着,吹凉了,双手递给我吃.那种被全家人哄着捧着的感觉真好,我的心突然一软,不再去计较海堂的所作所为了.

那天夜里,我带着燕平在房里睡觉.我把门闩好,然后又累又乏地睡着了.半夜时,我被海堂给弄醒了.他是怎么进来的?!我一直都无法知道.过了若干年,我在电视上看"三岔口"的戏,才知道古时候黑道上打家劫舍时才会用刀去拨门闩,一次一点反复去拨,就不会弄出响声.我大概是着了这个道儿!

我想与他撕打,但信心不足,我还能打出一个"贞节烈女"来吗?我的双乳被他摸过了吸过了,整个赤裸裸的身子也被他看过了,那层遮羞布早已支离破碎,我又能坚持多久?!何况我是那么地想招工回城......

即然失了身,马上就谈到了婚嫁.我被海堂一路拖拉着去拿结婚证.我明明白白地告诉池:"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我们的婚姻是以合同的形式而存在着,如果这一切仅仅只是个圈套,我会一辈子恨你,而且我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余海堂一个劲地拍着胸脯,只愁这个结婚证不能到手.就这样,二十岁的我将信将疑地与这个粗俗的三十五岁的余海堂在老下陆区政府民政部门拿了这个结婚证:我没有快乐,没有幸福,只有莫名其妙地不安和恐惧.等待我的又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

 

    (13)

海堂把结婚证一弄到手,连一颗糖都没买给别人吃,也没举行任何仪式,就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性生活上面,就像要赶本的赌徒一样,后来才知道世上还有"性饥渴"这一说!他从不为我的回城问题跑跑腿.我再三问他这是为什么?!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决不会把河里的鱼放到江里去弄丢了!"

我怒不可遏!连杀他的心都有!可想起他的一家老小对我那么好,老娘共生十胎,成活下来仅海堂兄妹三人,老娘一生受了许多苦,我不能再给她任何打击!我哭我骂我闹!海堂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去找各级领导,竟有人说:"你一次又一次的闹离婚,难道都是别人错了?你一点错也没有?"在下陆钢厂,都是他的同事和老乡,谁肯站出来为我说句公道话?!到了余山下,全是他一个姓氏的族人和近邻,又有谁肯为我抱不平?!就是跑回娘家诉苦,母亲竟骂道:"你又吃了三天饱饭,又想翻撬!我们这个家你休想再回来!"我每一次遇难,总是四面楚歌.....

我已无路可走,但我怎么能甘心?!我就坚决不脱裤子!!!咱们耗吧!我才二十岁,我准备咬着牙就这样一直耗到死......

没曾想余海堂不再强迫我,全家人都好言好语地劝.婆婆待我的燕平如同亲孙女,天天日夜带着,屎尿与我无关.有一次我不知为什么烦了,要打燕平,婆婆疯了一样抱起燕平就逃,我穷追不舍.只听婆婆大声呼救:"奢人嘞!(所人的人嘞或者是乡亲们嘞!)快来救救我的伢儿!过下被小王打死了哇!"她的举动让我与她有了血浓于水的感觉.

海堂在下陆钢厂省吃俭用,把省下来的钱全都给了我.我出于报复心理乱买瞎用.有一天我突然跑到下陆去找海堂,别的司机都在一起打平伙吃肉喝酒,而余海堂一个人倦缩在角落里煮菜.我揭开一看,是一锅小白菜.(海堂买的是一角钱一大堆的那种下脚菜)上面飘着屈指可数的一点点油珠子.哎!我也不是铁石心肠,自己主动打起了退堂鼓:"算了吧!跟谁过不是过一辈子呢?"

于是,我像祥林嫂嫁给贺老六一样,闹是闹过了,最后也被软硬兼施搞得缴了械.

 

  (14)

我终于默认了与余海堂的这种婚姻.但我与他睡觉连床都没有.婆婆就用两乘竹床一拼,铺上稻草就可以睡人.与王宝川住寒窑有什么区别?!何况王宝川后来还守出来一个诰命夫人.我跟着这个余海堂能守出来个什么?哎!我的那个妈呀!不是他一个劲地怂恿,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即然准备在这个家里过下云,海山和冬贵便把我这个长嫂当"母".海堂每月给我的钱,我都用来支付全家人的各项开支.用得一干二净,仍捉襟见肘!

有一天,我突然发高烧,乳房痛得要命,想去看病,无奈分文没有.我在余山下一个人也不认识,就叫海山出去借.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两手空空.但他每次去押宝总能借到钱!从余山下到鄂城一医院,比程潮去鄂城要近一些,但为了借钱,我忍着痛反向赶回娘家向母亲求援.当时我只开口借两块钱.71年,看病也便宜,挂号只要5分钱.可我妈竟从牙缝里冒出来一句:"借钱呀?你拿什么还?"我说我再穷,两块钱还是还得起的.我妈恼下脸来:"我不跟你搞这一套!你快出去,我要上班!"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来推我.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避之不及,她的手用力地推在我那早已形成脓肿的左乳上面,痛得钻心.我当时真是怒从心起,恶从胆生!我疯了一样揪住了我妈的头发,双手把她按在地上无法动弹.邻居们都围上来劝我:"玲玲!玲玲!她是你妈呀!"我说:"什么妈?她是我后妈!我风尘仆仆地从农村赶回来,只想向她借两块钱准备去鄂城医院开刀.她不但不借,反而动手推我出门.两块钱呀!莫说一个母亲去救女儿一命是义不客辞的,就算做点善事积阴德也可以吧?!"我说出这样一段往事,你们谁能相信?!我有这样一个母亲又有那样一个父亲,我的一生如此坎坷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我在邻居们的哄劝下哭啼着走开,碰上了在我家倒泔水的吕四坝的孤老头.他在附近看厕所,我们都用程潮当地方言喊他"老货".这个老货拦着我问:"大姑娘!你哭个么脚?(什么)"

我哽咽着把事情的经过简述了一遍.老货竟拿出了五元钱来递给我说:"你快拿去诊病吧,到鄂城去开刀,两块钱是不够的!"

我千恩万谢地收下这五元钱,承诺一关饷就来还钱.老货说:"我不要你还呀!我这是修来生,做善事呀!"(看看人家贫下中农,难怪主席要我们去接受再教育!)

怀里揣着这仅有的五元整钱,舍不得去坐公共汽车,那时程潮到鄂城只需三毛钱的车票.我决定慢慢走到鄂城去.三十多里路,路况极差,高一脚低一脚的.我心想:要是碰上个熟人用自行车带我一程该多好啊!

 

  (15)

说起来,天下的事情真是无巧不成书!也许是我的祈祷感动了上苍,果真有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在前方的不远处走走停停.快到王河(程潮至鄂城已过了五分之三的路程)的时候,那个男人先惊喜地叫起来:"哎呀!小王!是你啊?!"

这个男人叫小显,是哈尔滨人,在武汉某报当摄影记者,他照的许多照片都在全国拿一二等奖,个子高挑,长得也帅,特别是一口地道的哈尔滨话,甜甜的柔柔的,有时听他骂人"什么东西?婊子养的王八蛋!"我听着像一支优美的歌.尽管他这好那好,可今天的我,怎么也不愿意在这样狼狈的状态下碰见他.67年间,他也是拼命追求我的人之一.

那时,我代表武汉钢二司程潮"八一"造反团"接管了程潮铁矿广播站,一付要把革命进行到底的派头,那有心思考虑个人问题,何况我还是个在校的学生!

小显是九.一三战斗队的,别人都叫他小显,我也小显小显地叫.后来才知他姓咸,北方人把咸咬成重音的显,很脆很好听.

那时我们在武钢二招的四楼有各自的联络站,我只要吃饭就到小显那里去拿饭票.而且理直气壮.我一直以为是总部报销,因为住宿费我也不用管.有时我想改善伙食了,就由小显出钱,我跑腿,孙大炮(矿里的老工人,东北大汉,脾气大性子直,人送外号大炮.如今早已作古!小显也不知是否健在?!)掌勺操厨,三个人吃得美美的.

小显非常胆小,他去许多案发地点拍照片,都要带上我,并要我扶着惨不忍睹的死人让他照像.我每次都大叫:"小显小显!你可别照成合影了啊!"

由于两个人因工作上和吃饭之类长期泡在一起,我发觉小显看我的眼光怪怪的,而且常常走了神.那时九.一三总部有台很大的录音机,有点像旧式留声机,常由小显负责保管和携带.他把自唱自录的"草原之夜"放给我听.唱得非常动人,跟原版没什么两样.可我认为他唱的是黄色歌曲,而且对我也存在着挑逗,我马上对他提高了警惕,立即改口喊他"显叔叔"!直到喊得这个显叔叔泄了气......

如今,再见到这个小显,已是沧海变桑田了:我已从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成了生过孩子的少妇,又从一个威风凛凛的革命小将变成了乳房脓肿的患者.小显还是小显!通过交谈才知他还未结婚.问他为什么?他笑着说:"就是因为你的那几声显叔叔叫的!我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我脸一红,不敢再问什么,由着他把我带在自行车的后坐上,往鄂城一医院飞驶而去.

 

 

  (16)

到了鄂城一医院,小显并没有停车的意思,我使劲拍打着他的后背嚷嚷:"干嘛呀!你?!"

"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都12点了......"

小显很快把我带到古楼街口那家最大餐馆,也就是庆云用五分钱买了个糠油饼给我吃的地方.小显锁上车,便扶着我进了餐馆,指着黑板上的水牌说:"小王!你想吃点啥就随便点,钱?!我有的是!"他下意识地拍了拍上衣口袋.是啊!我连早饭都没顾上,肚子也真的饿极了!我看了看菜谱:烧全鱼三元.炒三丝三元.我觉得都贵,只肯点一块钱一盘的肉丝炒面.

小显问:"就这?!"他把重音落在"这"上面.

我肯定地回答:"就这!!!"

小显也不多说,立即买了两盘,一人一盘.我狼吞虎咽地吃面,头也不抬.从眼角的余光里发现他一直心不在焉地拨拉着面,盯着我看.

我脸一红,立即像做小姑娘时的口吻对他嚷嚷:"看什么看?吃面!!!"

小显把自己盘中的肉丝统统选出来拨在我的盘子里,叹了一口气说:"几年不见,你的变化真大,差一点就认不出你了!过去,我们九.一三的人谈到钢二司的你,都说你是枝带刺的玫瑰,如今,无情的岁月已让你的刺都退化了,但你仍是一朵玫瑰......"

我把最后的几根面条塞到嘴里去,一面咀嚼着一面嘟囔:"我有自知之明,如今玫瑰已谢了,光剩下了刺......"

小显很夸张地打我一下:"哟!别说那么可怕......"

我说:"可怕吗?!有朝一日玫瑰没有了,刺也没有了,只剩下一枝光杆子!过去的爱,过去的友谊,过去的一切会变得非常遥远......"

小显说:"小王!别说了!我想你一定受了许多苦,让我来弥补你好不好?!"

"你来弥补?!"我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小显"你用什么来弥补?!你就是用你所有的金钱也不可能让我变成原来的我!"

 

  (17)

我和小显就这样聊着聊着就到了医院.他马上跑去挂号.我追着他喊:"外科!外科!"不然,他会想当然地去挂妇科.挂了号他就小心翼翼地陪着我去了外科门诊.只有一个男医生在值班.他问我哪儿不舒服?我就去望小显,想递个眼色叫他避开.小显是么角色啊?!他决不会由我摆布.他马上去望天花板.我只好作罢,用手胡乱地在胸部比划,小声地对医生说:"这里发炎了!"

医生不管我为难不为难,命令道:"把上衣揎开来让我看看!"

我咬了咬牙便照医生的吩咐去做,医生用注射器朝乳腺红肿的地方扎进去,抽出来的全是脓.医生说:"需要马上开刀.你不要紧张,这是个小手术,就在门诊做......"

医生写好处方和处置单,想当然地交给小显:"你先去交了手术费再来!"

我偷眼一瞧那张处置单上醒目地标着5.70元.好家伙!我带来的钱根本不够,幸好碰上小显这个"财神爷",(怎么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呢?)不然,我千辛万苦地就白来鄂城一趟.

小显风风火火地交了各项费用,急忙跑到手术室.因为只是个小手术,只有一个护士在操作.小显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说:"别怕啊!打了麻药,一点都不疼!别的什么你都不用担心,有我呢!"他又下意识地去拍他的上衣口袋,我对他的这个举动有点不以为然!那时又没有五十和百元的大钞,一个上衣口袋能装多少啊?

护士以为他是我的丈夫,大声命令他:"喂!你可别闲着,替我把盘子端好......"

我想这是小显当时最乐意接受的工作了,因为可以公私兼顾!他唯唯诺诺地端着盘子,一双大眼睛柔柔地望着我.我百感交集地流下泪来.                                       护士一刀下去,脓血四溢......

 

  (18)

这个时候的我真是百感交集,泪水顺着腮边往下淌,精神上的痛苦胜过了肉体上的痛苦.当初我在小显面前是那样的神圣不可侵犯.他为了接近我,曾想过许多办法:经常去买盒装的高梁饴给我吃,经常要给我拍照,经常带我去看演出,经常带我去做现场调查......

我当时是那么小,小得一点事都不懂.因为我听别人说,有的摄影师技术很高,你明明是穿着衣服照的像,他可以七拼八凑地捣出一张裸体的,再拿着这种照片威胁你就范!我们那个时代哪像如今这么开通.我成天绷着一根弦,拒小显千里之外.如今又见面了,又是在我如此狼狈不堪的场面下度过我们的分分秒秒.我那曾让他着迷的乳房当着他的面,护士也不当回事,就那么一刀,搞得一塌糊涂.我的骄傲,我的自尊,我曾拥有的美丽,就是那么一刀,全都无影无踪了.我如今沦落成社会最下层的一介平民.我想起我妈最爱唱的一首歌:旧社会,好比是,黑咕隆咚的苦井万丈深,井底下,压着咱们的老百姓,妇女们在最低层......我若再唱这首歌,便改成:知识青年在最低层!

开完刀,小显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杯开水,吹凉后就哄着我吃了"止痛片",他马上又跑出去买了香蕉.苹果.梨,装了三.四个网兜,然后又用自行车带着我往家里赶.这时已是夕阳西下,临近黄昏.由于路面不平,一颠一簸的让我的伤口痛得难以忍受.于是叫小显快停下来,我扶着他的自行车.一步一步地走回家去.就这样,小显陪着我走到了余山下湾门口.

我说:"小显,我到家了.你别再送了,叫农村人撞见又说七说八的......"

小显说:"你就这样走么?"

"还有什么事?"

"不谢谢我么?我今天当了你一天的"丈夫"啊!"

"刚才我不是谢过你了吗?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啊?"

"亲亲我!好不好?你当初只要点点头,我们也可以成为夫妻的!现在只满足我的最低要求,亲我一下好不好?"

我红着脸慢腾腾地走到小显身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面颊.我给自己打着圆场想:"这不算犯错!在西方各国男女之间亲亲面颊跟中国人握手一样只是一种社交礼节,情人之间接吻可不是这个样的......

 

  (19)

小显很兴奋,决意要陪着我回家去,管它是不是龙潭虎穴!理由也很充分:买了那么多水果我怎么拿得了?!

我急忙拒绝:"不行!不行!我家里太穷,你去会让我更难堪!(我马上想起用两乘竹床拼凑而成再铺上稻草的床!)小显,您,给我留一点面子好不好?!我喊您二大爷!!!"

"穷怕什么?!"小显更加兴奋,就好像两国交兵己知对方弹尽粮绝."又不是你没能耐!是你找的男人没能耐!让我去看看你如今生活在怎样的地狱里!你缺什么,我来买,我要让你吃好,穿好,玩好......"

我词穷!我在能说会道的男人面前总是词穷!!!

我俩叮哩咣锒地(农村的夜很静,小显的破自行车便在曲里拐弯的小巷中沿途做广告.真让我无地自容)来到我家中,婆婆和小叔子海山小姑子冬贵都在家中坐立不安,因为他们不知道我去医院做手术究竟是怎么回事.见我好端端地回来,全家人都高兴极了.婆婆是个非常开明的人,非常体贴我的处境和心情,她知道她的大儿子与我不般配,只要我不"造反",她决定对我接触任何异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姑子烧火,婆婆做饭,不一会儿就下了两大碗鸡蛋面.吃完了面,小显执意要参观我的房,特别关心我的那张床,揭开一角就看见了稻草,我脸上挂不住,眼泪马上就下来了.婆婆是个聪明人,立即打圆场:"我们给小王打的新家具油漆还未干!!!"(谢谢婆母娘为我爱了好,我自己就无法自圆其说了.)

小显立即告辞要走,婆婆叫我送小显一程.我把小显送到湾门口,小显意味深长地说:"我还要来的!"

他这话说的含糊,我也没法回答他一句精彩的外交辞令,只好随他.

 

  (20)

隔三差五,小显果真常来常往,每次来,都给我带一些滋补品.十天以后,刀口也长好了.我又变得精神焕发.

小显说:"你这也不疼那也不疼了,让我们来动点真格的吧!"

"你是啥意思?别绕弯子!"

"让我得到你,行不行?"

"这就是你要弥补给我的东西?!"

"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会给你很多钱,把你这破房子翻修一下,再买一套新家具......"

"小显啊!你的确是个挺可爱的男人,但不是一个挺可靠的男人!你应该把钱留着娶妻生子,别净做一些寻花问柳的勾当!何况花已残,柳已败......"

"小王!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残花败柳?!你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含苞欲放的玫瑰!让我永远做你的情人好不好?"

"情人?什么情人?是不是农村人常说的'皮绊'?"

小显脸一红,但口气仍是柔柔的甜甜约:"你的浪漫,你的温柔都到哪儿去了?说出来的话如同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大嫂!情人与皮绊是有区别的.皮绊是纯肉欲的,而情人是精神生活占主导的......"

"这我就弄不明白了,我们现在不是有了精神生活吗?干嘛你还想动'真格'的呢?"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过去我只对你有一点点意思,你就拒人千里之外,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显叔叔,显叔叔'的叫,我只比你大九岁啊!今天的你不也找了个大你十四岁的人吗?"

"是呵,我是被生活所迫啊!这是我的痛苦你懂不懂?!如今我深陷沼泽无法自拔,过着捉襟见肘的苦日子.你,我曾经的好朋友,却在这种时候提出要动'真格'的!你以为这是爱吗?你这是趁人之危!假如你真的爱我,你就娶了我,带着我逃离这块黄土地......"

"你已经有了丈夫呀!我怎么娶你呀?"

"只要你给我一个书面承诺,我可以离婚呀!你愿意吗?你敢吗?!"

"哎哟!两情相悦的事情干嘛搞得这么复杂?"

"你根本不愿意娶我!对不对?那么我们做个好朋友有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动真格的?我知道你现在最渴望的是什么!可那正是我此刻最厌恶的事情.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把肉欲硬当成爱情而津津乐道?!你我的邂逅,多么富有戏剧性:你登台了,一鸣惊人!你让我回忆起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当剧情接近尾声时,你却唱错了词,让整场戏都唱砸了!当我跌落在尘埃里,你呼唤着浪漫.当我找回浪漫时,你又要动'真格'的!我是不是在梦游?我总在别人的暗示下做着自己都不知所措的事情!做一个女人是很难的,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度一直都要求一个女人应墨守成规: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夫死从子.可想要我去做到这几点,又是多么不易啊!我说这段话并不是说我想做一个贞节烈女,我只想说说我做人的原则:假如有朝一日我真想'偷' ,我就要偷这世上最好的!对于你这几年的生活,我是一无所知,你说什么我就暂且相信什么而已,其实疑点重重!假如你在医院帮了我以后就不再提什么要求,我会怀念你一辈子!感激你一辈子!可你绕那么大的一个弯儿,仍不能脱俗,你走南闯北什么女人没见过?你就别寻我这个苦人儿开心了!!!"

那一天,小显的那张贫嘴被我"似泣似诉"的说词搞了个张口结舌,他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我的家.我没送他,而是叫小叔子海山把他送出湾子.

后来,他就在我的生活中彻底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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