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母(三)——节选于纪实长篇《生存日记》 作者:弯弯


 

节选于纪实长篇《生存日记》——


 初为人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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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到72年间,我们公社的女知青戴红英被八个农民强奸,当时她人在农村敢怒不敢言.她的父亲知道后,用钱铺路,硬是搞到招工指标把女儿抽调回城.然后一状告了八个人,这八个人当中其中一个竟是华子!

在公审大会上,我泪流满面地在心里与华子对话:当你双手被捆绑着被推搡着押上台去,当"严惩流氓强奸犯"的口号声和唾沫从四面八方向你扑来,这时的你是否希望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你说句公道话?!也许你与戴红英仅仅只是情不自禁,大不了也只是通奸而己.但在政策的高压下,又处在风口浪尖上,你已百口莫辩了!你知不知道此刻在台下,有另外一个女知青正注视着你,那个女知青就是我!当时的我真是百感交集.我回忆起你置身事外时,竟残忍地从后面抱住无冤无仇的已怀孕七个月的我,你嘴里还大叫着:"庆云!快来打!她是反革命的女儿,打死她不犯法!"我的父亲是"反革命"还是笫一次从你的嘴皮子蹦出来的!多少年后才知道,我父亲两次参军出国,都是为保卫祖国而战!

笫一次参加<<青年远征军>>去缅甸,是为了抗日.结果被日军包围,不得已全军溃退必须要翻过印度的野人山,才能甩开日军精锐部队的追杀.全体官兵弹尽粮绝,徒步回国,受伤的体弱的全部任其自生自灭,光沼泽地都吞噬了无数鲜活的生命.活着回到祖国的人所剩无几!笫二次参加志愿军去了朝鲜是为了抗美,荣立了三等功并断了只胳膊(虽接好了,但变天时仍痛).这样一个老复员军人怎么会是反革命?华子雌口雄黄地给我父亲'定了案',并当时作出赶尽杀绝的决定:打死反革命的女儿不犯法!我一辈子都没想通:华子为什么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看见跪在台上的华子因被胡乱地捆绑着而痛苦,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我哭得很伤心,这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华子的事还没了台,又传来毛芝在程潮铁矿东采车间因井下塌方,与另外七个人一起遇难!三十岁的金荣呼天抢地,一下子就变成了拖着4个孩子的寡妇,其苦况可想而知.

方与华子离婚后,又与咫尺之隔的庆云同居了半年,不合,便又转嫁到余山下来,又成了我的近邻,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她总是我的近邻!方在余山下一口气生了五六个女儿,丈夫也不好好待她,哎!她这一生也够苦了.她再也不会唱:"试试你的心呀!真心不真心......"

余绍群在海元的带领下,来到余山下找我.由于我过得还不如枣树湾,自觉无颜再见江东父老,态度便冷冷的.绍群小坐片刻便告辞而去.说到这里,我又有一点要说明:我嫁给余海堂后才知道他这个余与枣树湾同姓同宗.余海堂是章字辈,比庆云大两辈,比绍群大三辈.我凭空连升三级,变成了绍群的"祖奶奶"了,在心理上有了人老珠黄的感觉.我与真的奶奶们无话可说.我与同龄人在一起别人也不敢开玩笑,因为怕"犯上作乱".有时候我与本队青年细苕,苕,焰,在一起玩,他们不经意地喊一句"王奶",我便立刻收敛了笑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如今,苕和细苕都死去几十年了.苕是死于贫困,有病无钱医治慢慢地拖死了.细苕是死于婚姻纠葛,他一怒之下在生产队的仓库里咬了雷管,死状极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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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地,我从细苕口中知道了他的妻叫月英,曾是他大哥的童养媳.大哥懂了事,另有所爱,坚决反抗包办婚姻.细苕娘不愿自己奶大的童养媳离开这个家,为了逼儿子就范,便哭着闹着要去投井.眼看火都烧到眉毛了,细苕的大哥仍是寸步不让.整个事件顿时变成了僵局.细苕才十五岁,不知其中的利与害,只知拉住母亲的衣襟嚎啕大哭.七大姑八大姨们猛地把视线全集中在这个半大孩子身上:他不也是个"男人"么?!何不把他与22岁的月英推在一起!(请注意这个"推"字,这是不顾当事人的意愿,带有强制性的动词.)

对于这桩婚姻,两个当事人的点头和摇头都毫无意义.面对细苕这个小丈夫,月英只有认命.什么逃婚呀私奔呀,那是旧戏里面的情节.月英没有这个心,更没有这个胆.对于整个家庭,仍是换汤不换药!月英仍是细苕娘的媳妇,照样地在这个家中勤扒苦做!在大人们连吓带哄地围攻下,细苕不知其中的"利"与"害"!他只知道只要自己点点头,家中顿时可以风平浪静.他并不知道这风平浪静将是他牺牲一生的幸福去换来的!

15岁的细苕不知什么叫爱情.他只知道月英姐变成他的老婆后就可以在一个眠床上困醒.(当地语睡觉的意思,也可以暗指房事.)在大人的操办下,他草草地与月英完成了当时也可称为最俭省的婚礼:没有柜,没有灯红酒绿,只有细苕娘的一个旧床墩子被重新刷了一遍红漆,铺上稻草,再蒙上细苕娘自制的土布花格子床单.细苕在这个眠床上一下子变成了"大人",他快乐吗?他幸福吗?没人过问,没人介意.每天放工后,他便穿着干净的衣衫与几个青年人在小队的仓库门口练武.细苕衣着整洁,那怕穿的只是一件旧衣衫,那补丁,也是月英用同样的布同色的线用最细密的针脚补得平平整整的.那时候,不懂爱情的细苕是开心的!

在公开场合,我从未见过细苕与月英说过一句话,但月英却两年一个两年一个连生了四个女孩.在农村,这会让女人的地位一落千丈!生头胎时接生婆还会奉承:"会生的先生个抱儿姑呀!"生二胎时也可以说:"多个女儿多个痛心!"到了笫三胎笫四胎接生婆己经词穷!而且羞于见人,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草草地收拾完脐带.胎盘,夹着自己的家什灰头土脸地走了,连喜钱也不敢张口向主家讨要!

我有时很好奇,套向细苕困醒时对月英说不说"我爱你!"他脸一红甩出来一句话:"什么爱不爱?!那是你们城里人的事!我们农村人,只知道吹灯.困醒.挣工分!不是我在你面前说粗话,农村的女人也好打发:只要锅里有煮的,ka里有杵的,她们就会心满意足!"ka里有杵的?!尽管是一个女人的正当要求,但细苕如此直白,仍让我脸红心跳,我沉着脸制止他的放肆:"你又胡说八道了!你小心族长拿绳子吊你!"细苕立即有些慌乱,搭讪了几句闲话便匆匆地走了.

那时候,我正在余山下小学教四年级.有一天,校长余润南要我带全班学生去大队的小煤窑,把那里巳经废弃的竹子搬运回来,给学校食堂当引火柴.余校长一再叮嘱我到了煤窑见了任何人都不要乱说话!(当地人认为女人属阴,煤窑在地底下也属阴,有的人去煤窑的路上假如笫一个碰上的是女人,他便折回家去宁可旷工!即当地风俗如此这般,余校长应该派个男教员带队去呀?!何况又是体力活,何况还有六年级的大孩子?!这个人真是的!我也太好说话!)

我带着全班学生来到大队小煤窑,只见废竹子堆得像小山一样.我坐镇指挥,同学们七手八脚地乱哄哄地.(他们这多小孩子又过塘又过田埂又没其它老师护卫,现在想起来都害怕!可是当年我才21岁,很单纯,脑子没现在这么复杂.)突然,看见一个男人从井下爬了上来,几乎是赤身裸体!他没穿上衣,一根粗大的纤绳从肩上带到胯下,绳子的另一端是重重的煤筐,约有百多斤.裤裆由于纤绳的来回磨擦早己没有布,什么都暴露无遗!这个人除了眼白和牙齿,其它部位全跟他拖来的煤一样黑.尽管黑成了一团,我也认出来他是细苕!我楞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细苕只楞了一秒钟,便飞快地去磅秤.倒煤.下井!等我的竹子都搬完了,他仍"猫"在井下.那天夜里,细苕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的约了另一个青年"焰"到我家来玩.我们之间"心照不宣",闭口不提煤窑那一幕!我猜想帅气的细苕在那样狼狈的状态下见到我,连死的心都有,我决不会在他的伤口上再撒盐!!!

75年初,我的户口就要病转回城.有一天夜里他敲门,我打开门请他进来,他不肯,吞吞吐吐地说要送给我一件小礼物.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块方格子手帕.细苕走后,我还以为手帕中会藏着什么情诗之类,抖了抖,什么也没有!我暗笑自己:净想些浪漫的事情!细苕这种生活条件的人怎么会?!又怎么敢?!

我回城五年后,突听一个熟人告诉我:细苕死了,是雷管炸死的!而且是自杀!与他同一天死去的还有一个叫"爱"的女人!天!欢蹦乱跳的细苕就这么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我风尘仆仆地回到余山下湾了解真相。

原来,细苕一直喜欢这个叫爱的女人,论辈份,爱是细苕远房的侄媳妇,矮胖矮胖的.细苕喜欢爱,并不是因为"色",而是因为爱会生儿子.按农村人的话说"满肚子都是儿".细苕便与爱有染!(奇怪!爱能替你生儿子么?!)月英受了冷落,便有些悻悻然!在地里做事时伙同细苕的妹指鸡骂狗地闹腾.爱不是她们姑嫂的对手,便一口气跑到细苕面前,细苕跟一大群男人正在秧田里扯秧.爱就站在细苕面前的田埂上放泼,骂了个昏天黑地!

细苕满脸通红地提着自家扯秧的凳子离开了众人.爱叉着腰仍继续她的喋喋不休.只听仓库里面传来一声巨响:雷管爆炸了!人们都涌向生产队的仓库,细苕倒在血泊里.因为他是用嘴咬的雷管,整个头都炸飞了,可身躯仍在挣扎!那千曾送给我方格子手帕的帅小伙就这样匆匆地走完了他的生命历程!

细苕!细苕啊!我千呼万唤你也不会回答了!早知如此,我应满足你生前的要求:陪你去黄石的东方山挖药!陪你在山涧的小溪前促膝谈心!甚至我还应该拿出少得可怜的休已钱让你去买盐买油买几包大公鸡的香烟!可这一切,你都不再需要了.

我站在生产队的仓库门前沉思,好像仍看见细苕满头大汗地挥舞着他的三节棍.九节鞭!我的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在大队小煤窑碰面的那一幕.细苕的一生,难道不是愚昧断送了他的一切吗?

故事说到这里,悲剧并没有结束.当月英和细苕的妹看见血案木已成舟,她们顾不得难过,只是怒火冲天地抓住早已吓傻了的"爱",乱撕乱咬地把毫无反抗能力的"爱"放倒在地,爱顿时在乱棒之下气绝身亡.两条鲜活年轻的生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消逝,死得都非常惨!按说应该是威严的法官登场了.可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天高皇帝远.村民们不需要110,村民们喜欢私了.他们的信条是:死了的就死了!救活人要紧!于是,湾中有头有脸的长者便出面调停.达成的协议是:细苕家中赔给"爱"的丈夫一笔钱,让他再去找一个老婆,一切便风平浪静!

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但它的始末都让我痛心.我深深地同情细苕,他跟所有的人一样有过花季.有过追求.有过梦想!他太要面子了,他的那一点点婚外情拿现代人的眼光看,简直不算是一件事,可他怒发冲冠为"红颜",枉送了自家的性命!我更同情细苕的妻,那个婚姻根本无法自主的童养媳!她一个人养育着四个女儿,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呢?!

 

 (23)

细苕是50年出生的,长得英俊潇洒,而且还会点武功,会推拿,会挖一些草药.有一天轮到他和焰一起看守生产队快抽干了水的鱼塘.笫二天若再抽水抗旱,这些大大小小的鱼都会变成社员们的盘中餐.社员们不愿在夏天分鱼,一是不能久放,二是春节还能拿什么荤腥上桌子?!所以他们天天盼老天爷快点下场雨来救青苗救鱼苗,塘里只剩不到半人高的水了,大家还舍不得网鱼来分,宁愿天天派人守夜.

细苕难得碰上一次手握大权的机会,马上与焰商量:他们要为我偷鱼.(所以有句俗语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半夜,细苕轻轻地敲击着我家的大门.我打开门,细苕压低喉咙慌慌张张地说:"你,你快拿个袋子来装鱼,就在南塘......

其实,我这一生都不爱吃鱼,主要是怕刺.可我对"偷鱼"特感兴趣!因为此举在我平庸的生活中找了点刺激.我胡乱拎了个口袋就赶到南塘边,只见细苕和焰都在水里扑通.要上岸时,焰大声喊:"王奶!我们要上来了,你快把身子转过去!"

我知道他俩肯定是赤裸着身子在水里摸鱼,我就信誓旦旦:"我闭着眼睛,你们上来吧!"

他们信以为真,两个"浪里白条"就上了岸,飞快地替我把鱼装进口袋.因为是徒手捉鱼,被捉住的全是三斤以上的大鱼,小鱼反而更容易从手缝中溜走.我一拿回家,就把鱼倒进水缸里.第二天我婆婆要做早饭去篼水,水缸里面便扑通扑通地响个不停.婆婆吓了一大跳.我嘻嘻哈哈地说明了情况.婆婆再三叮嘱我要把嘴巴放紧些,莫害了细苕和焰.(可见我的婆婆是多么善良的人.)余山下的人比枣树湾的人性要好得多,他们都很质朴,不太爱管闲事,特别是对我们几个知识青年,能照顾的尽量照顾.比如:我想吃糯米团裹芝麻,便死缠乱打地找老保管讨.每次都能得逞.我去轧米,不会扇谷糠,便会有人手把手的教我.我若到地里去分苕分玉米,又挑挑拣拣的又要插队.结果又挑不动,也不主动请人帮忙,只傻站着拦在路边,故意占道.总有人会停下脚步,帮我把担子捎带回去.(谢谢余山下的所有的父老乡亲.)

又过了几个月,海堂回来了,说在老下陆可以为我找点临时工做,问我想不想去做.我心想,做点事弄点现钱也好呀!于是马上点头.余海堂就把我介绍到一个建筑队去挑灰桶.

因为是个冬天,我怕露天做事冷,特地穿了一双新做的棉鞋,换了一套做苦力的"行头",雄纠纠,气昂昂地奔赴建筑工地.

 

 (24)

包工头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很和气.他吩咐我与另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去抬水泥.我当然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挽起袖子就干.不曾想,这其中也有窍门,要先下手为强:首先要抢着把自己的这一头抬高一些,那么水泥的重量就会一大半落在低的一方了.除非你的劲大,能一口气摆平,不然,寸步难行.书卷气十足的我那懂这些,折腾了半天,水泥袋口都快抓破了,那袋水泥也没挪地方.

包工头只好叫我去攉混凝土_____就是用人工把水泥.石子.沙按一定比例搅拌在一起.这事安排了四个人,一个人洒水,另外三个人用铁锹围着一大堆水泥石子沙你追我赶地搅拌着.说来真是惭愧:别人都是粗胳膊粗腿,干这种纯体力活简直是得心应手.轮到我上场,拿着一把锹怎么都找不到缝隙.可形势逼人,我只好拿着锹像练刺杀一样.说实话,当时那情景很像林妹妹与焦大在一起干活,林妹妹只有死路一条!我惶恐极了.包工头见我满头大汗,脸红脖子粗的样儿,出于怜悯又给我换工种:拿着橡皮水管专门往水泥石子沙堆上洒水.我心想:这个工作轻松,一定能干好!我马上接过包工头递来的橡皮水管,没想到水压非常大,我一下子握不住,出其不意地镖了包工头一身水,自己也闹个满脸花.然后又被人催促着慌不择路,把一双新棉鞋踩得又是泥又是水,每前进一步都会"呱唧"一下.我的脚开始痛,后来就麻木了!我试探着问包工头能不能给我再换个工种.包工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脚手架,对我说:"挑担子,上高空,你行吗?!"

我低头看了看那一担灰桶不过五十斤左右,抬头看了看那"高空"不过二层楼高,我想我一定能行!于是我挑着满满的一担混凝土上了往上走而铺下的很宽的跳板.这时包工头已没心思干别的了,张着嘴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到了顶上,就要左转弯.脚手架上马马虎虎.稀稀拉拉地搁着几块劣质竹跳板,像弹簧一样,一走上去,吱吱作响.请注意这个"搁"字,那跳板没绑牢,随时可以掉下去.我用右肩挑着担子靠墙走,由于是左转弯,就腾不出手来扶墙.我看前面的人这时都改用左肩挑担子,只好效仿一下,谁知道那两只灰桶一上左肩就像打秋千一样晃个不停,差一点儿就把我给"晃"到下面去.这时候,已不容我多想,后续部队已源源不断地上来,堵住了我的退路.我不敢朝下看,满地的乱砖石,破钉板,掉下去不死也得残.我也不敢前进,浑身像打摆子一样.我唯一能做到的是:放下灰桶,抱着扁担,像跳芭蕾舞一样踮起脚尖,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墙上,腾出面前的跳板让别人继续前进.(可怜的我,学跳芭蕾舞,今天才派了这么个用场)亏得那些后续部队挑着担子,踏上晃悠悠的跳板,向左转弯抹角还必须经过我设下的三道关:灰桶.我.灰桶.所有的人都死气沉沉地从我身旁艰难地通过了.我一直闭着眼睛,我不敢去看他们的脸.我不知他们会不会恨死我了?反正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这时的我已顾不上羞愧,巨大的恐惧让我不住地颤抖.因为又多出来我的体重和灰桶,再有人从我面前迈过时,那劣质的跳板已被踩得弯得如同一张弓.它离开脚手架便是在分分秒秒之间.最后一个过去的人又转身回来把我的两只灰桶拿去倒掉,再把空桶递给我.我不敢挑着,只有提着桶,抱着扁担,灰溜溜地回到地面.

这次不用我开口,包工头立即给我换了个工种:"你去拖瓜米石吧!我不催你,但你得保证不误我的事!"

我唯唯诺诺地奔赴我的新岗位.我必须在一刻钟内把三十米以外的瓜米石铲满一板车,再一个人拖到刚才搅拌混凝土的地方倒掉,如此反复作业.我拖着空板车来到石头堆前,飞快地去铲那些石子,大有将功折罪的意思.手上很快就打起了泡,泡又破了,我咬着牙硬挺着.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只铲了大半车石子.包工头已在大叫:"哥美瑟找麦还冒拖来啊!!!(大冶土语:瓜米石为什么还没拖来啊)"

我一面应着,一面去拖那板车,马上发现了几个问题:车胎没气.差一根绳子挂在肩上帮着用力.空车来时是下坡,满车回拖时反而是上坡.手上全是血泡,因护痛不敢握紧车把......

正在万般无奈的时候,我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拥着向前跑,我定下脚来看后面,竟看见余海堂带着一脸得意的笑,站在我面前.他以为他的突然出现又恰好帮了我一把,我会感恩戴德!我一看见他立刻悲从中来,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假如不是被他骗婚,我怎么可能沦落到如此地步?!他要我去做苦力实质上就是一种"焚琴煮鹤"的行为!我就像个还没遇见周文王的姜太公一样,干什么都不成.我____必须另谋出路!

我把板车一扔,让它爱上哪就上哪,然后大哭着逃离了工地.

当天晚上,我边哭边对余海堂发出最后通牒:立即解决我的工作问题.一是招工回城.二是到余山下小学教书.如果他不能满足我其中之一,我立即到鄂城县知青办去绝食,不但要离婚,还要追究他骗婚的责任.

余海堂看着咬牙切齿的我,决定退让一步,同意我去大队的小学教书.当时他有两个有利条件:学校正要增加四个民办老师.他的堂哥海舟又是大队干部.但瞄着空缺的回乡青年多得是,只好各显神通了.因为我是下放知青,大队书记余桂华还是特别照顾了这一点,首先把我定了下来.(谢谢桂华支书!谢谢海舟大哥!)

就这样,我过三关斩六将,在72年春季到了余山下小学,走上了讲台,拿起了教鞭.

 


(《初为人母》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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