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长歌行”　
 
　　
    偶然有机会伴领导于四天之内走了省内五个城市。有美酒佳肴，有星级旅店，有高官迎送，有警车开道。虽满目葱茏，却心中郁郁。夜深不寐，忽忆陆游“长歌行”，默默背诵，感慨良多……
　　
    从小就一直被教育要树立远大理想，要“解放全天下受苦人”。还记得老红军的报告，那艰苦卓绝，百折不挠，前赴后继，九死不悔的精神，如今想来还令人热血沸腾。
　　
    好多年前的一天，在盘锦新开农场的地里干活。身旁几个小老农（知青私下对村里同龄人的称呼）议论，“***死了，今天出殡。”另一个评价说“他这辈子可够本了。”这评价迎来一片赞许之声。我心里咯噔一下。“够本”，什么意思？“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是典型的战场语言。这死的难道是位战斗英雄？不敢莽撞，歇气儿的时候坐在一位小老农旁边细声打听。
　　
    “够本？就是说他死的值了。”这小老农像宣讲先进事迹一样理直气壮地对我说，“你看看，他这一辈子，盖了三间新房，给儿子把媳妇娶上了，家里买了三五牌挂钟，噶新的自行车，还有块手表。他这辈子真行。”说话之时，那钦羡之情溢于言表。
　　
    我一下子糊涂了。盖房子，娶媳妇，手表自行车挂钟，就这？就一辈子？就值了？就够本？还好像非常够本，还好像可以作为楷模。这就是他们的理想？我们不是要建设社会主义，实现共产主义吗？这可都是里外三新的老贫农的后代，是理所当然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啊。
　　
    随着岁月的流逝，阅历的增加，慢慢懂了一些事情。平民百姓工作劳动的第一要义是谋生，无论政治家给劳动冠以何种美妙的形容词。无论工人农民的辛勤劳作客观上为伟大祖国的繁荣昌盛，共产主义的早日实现起了多么大的作用，他们工作首先是为了生存，进而争取更好一点的生存条件。这是古往今来无数百姓终其一生的基本诉求。
　　
    临离开青年点的时候，生产队长请我到家里喝酒。我问：“你这么好的条件（贫农出身，也很能干），怎么不积极要求进步争取入党？”他说：“你是要离开的人了，要不我也不能对你说。我父母就我一个儿子，我要为二老养老送终。什么党不党的，我弄不明白。今天加入这个党，明天那个党来了还要退，何苦！反正不管什么党，都不能不要种地的。”
　　
    曾经有朋友苦口婆心地劝我，现实一点。我好久都搞不清楚，什么叫现实一点。
　　
    再过两年，是辛亥革命胜利100周年；再过十年，是五四运动100周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们依然能够听到那些英勇牺牲的革命先烈对德先生（民主）、赛先生（科学）、费小姐（自由）的呼唤。
　　
    退休后，有时我会问问自己：年轻的时候有理想有信仰，以父兄为榜样，以天下为己任，现在呢？
　　
    回想起陆放翁的“长歌行”和他的诗句：“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作鬼雄”；“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扪心自问，岂止惭愧……
　　
　　
附：
　　
  长歌行

陆游
　　
    人生不作安期生，醉入东海骑长鲸；
　　
    犹当出作李西平，手枭逆贼清旧京。
　　
    金印煌煌未入手，白发种种来无情；
　　
    成都古寺卧秋晚，落日偏傍僧窗明；
　　
    岂其马上破贼手，哦诗长作寒螿鸣？
　　
    兴来买尽市桥酒，大车磊落堆长瓶；
　　
    哀丝豪竹助剧饮，如矩野受黄河倾；
　　
    平时一滴不入口，意气顿使千人惊。
　　
    国仇末报壮士老，匣中宝剑夜有声。
　　
    何当凯旋宴将士，三更雪压飞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