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三) 作者:任长杰


 

 

   童年的记忆(三)


   (十一)公物还家了

七十年代初期,极左思潮遍布全国的每一个角落,处在东北边陲的生产建设兵团的极左作法同全国其他地方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是厂矿企业、机关学校、还是医院街道、各家各户,走的是“左”的路线;灌的是“左”的观念;背的是“左”的语录;办的是“左”的事情,左的是没边没沿儿。

那真是“大道上说话防止厕所有人”,那真是说起话来人人谨小慎微,做起事来个个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说走了嘴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人们的思想单纯得如同一张张白纸,无论什么大型活动和运动,只要上边一开会、一动员、一号召,就会很快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从连队开展的“公物还家人人夸”的活动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公物还家人人夸”不知道大家还有没印象,就是将“别人没看见拿到自己家里的”和“顺手牵羊捎带回自己家中的”据为已有的劳动工具和用具(如铁锹、铁镐、锄头、镰刀、炉箅、炉圈、炉盘、炉筒等)送还、返回到连队的指定地点,使这些劳动工具和用具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因为连队每年春夏秋冬花费大量资金所购买的一大批劳动工具和生活用具,都在用完以后不知不觉地丢失遗失到职工的家里或手中,造成生产成本提高和大量浪费。

为了唤醒人们的爱护公物意识,所以在连队开展了“公物还家人人夸”活动。

这项活动的开展,确实唤起了人们的爱护公物意识,没出几天,各种质量的铁锹、铁镐、锄头、镰刀、炉箅、炉圈、炉盘等公物就在连队的晒场上堆成了山。经过连队派人归类筛选,有相当一部分还回来的工具都是八、九成新的,收拾收拾入库待用,剩下的破锹烂铁卖了钱给学校的孩子们买了本和笔。

在“公物还家人人夸”活动中,有的人为了显示政治上的进步和不甘落于人后的决心,无论家里有没有还家的公物都要整出点动静,那种“左”的作法闹出了许许多多现在想起来都让人回味无穷、忍俊不禁的笑话。     

有的孩子瞒着父母将自家正在使用着的炉圈、炉盘、炉筒拆卸下来当作公物送到连队还了家;有的丈夫瞒着妻子将自己家正在使用的铁皮暧瓶作为公物交到了连队;有的妻子瞒着丈夫将自己家好好的做饭铁锅扒下来当作公物送到了连队还了家。

有人说了,那时的人也实在太疯狂了,做的事有些也不靠谱了,“左”的有些太不着边际了。

是的,如果你经历了那个年代就会理解:那时让人不可理解的人太多太多;那些让人不可理解的事讲也讲不完……


(十二)家人的四怕

三十多年前的事,有好多东西都是说也说不清楚,道也道不明白。其中有一年的好一阵子,我们全家人就是不愿意让太阳落山,一到晚上就会条件反射般、无一例外地产生莫名的恐惧。后来,我们全家总结出来有四怕。

一怕半夜里纸糊的天棚上,出溜出溜、成群结队伴着吱吱尖叫的老鼠肆无忌惮、“目中无人”地“打打闹闹”、跑来跑去。如果碰上这样的倒霉事,全家人只好抱着被子,望着天棚,整宿整宿地不能睡觉,咒骂这些不通人性的老鼠,总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又有谁知道,那时猫少老鼠多,就是猫再忠于职守、敬业爱岗,也解决不了老鼠猖獗一时的形势。

二怕半夜里一声高过一声、一阵紧似一阵、一波接着一波的叫喊敲门声。这种声音在这个时候光临到我们家,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不是父亲有什么“反动言论”被告发,就是有“进步人士”揭发父亲有破坏“革命生产”的行为,带走以后又是一宿“洗脑”,等到早上才迷迷糊糊地回来。

三怕半夜里咚镪咚镪、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只要锣鼓的声音响起来,站岗的大鹅不敢轻易吱声,看家的小狗停止张嘴吼叫。那准是连夜挨家挨户地传达和送来最高指示来了。无论春夏秋冬,全家老少都得麻溜地穿上衣服来到门口,像古时迎接圣旨一样去迎接最高指示,动作稍慢一点,恐怕那些政治进步的人给我们戴上“怠慢最高指示”的政治帽子。

四怕就是怕半夜里那凄厉、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兵团时期,中苏战事频繁,孩子们接受的也是苏联可能随时进犯中国的教育。所以,兵团从上到下一丝不苟地贯彻落实伟大领袖“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和“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最高指示。各连队里就像电影《地道战》一样掀起了男女老少齐动员,大人小孩齐参战,挖掘防空洞的热潮。

一时间,连队周边的沟壑中,家家都挖防空掩体、户户都掘防空战壕。为了检验人们的空防意识,场部的防空警报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拉响。人们就会抱起被褥飞快地向自家的防空洞跑去,一家几个人挤进什么事也不当的所谓防空洞。学校也经常进行的演习。

时间一长,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见类似防空警报的声音,就顾头不顾腚地往有洞的地方钻。特别是半夜防空警报的突然响起,我们就感觉好像是世界末到来了,吓得一个个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是现在一听到救护车、救火车、警车和类似的声音,心理都是一紧一紧的……

几十年过去了,每当家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唠起这段往事,都不由地说,现在想一想那些事情有的是残酷的,有的是痛苦的,有的是辛酸的,有的也是人的一生中美好的回忆……


(十三)两元打酒钱

如今在这个商品经济年代,衣兜里揣着五十、一百面值的钞票,有个三头五百的不算啥。如果你或我掐着三块、五块钱去逛商场、逛卖场、逛超市,就和没带钱没什么两样,就是拿出来让你的朋友、同事或同学知道了,都会笑掉你的大马牙。

可要是在几十年前,五块钱面值的人民币不多见,十块钱的很少见,五十元、一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在市面上根本就没有,中国人民银行也许从来就没印发过。什么东西都便宜,老百姓手里要是有那么三、五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那能办成多大的事儿。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在距科研站二里多地的北小屯制砖厂上班,母亲在更远的东大地铲地。买书、本、笔等文具都要跑到北小屯向父亲讨要,再绕道到离北小屯三里多地的纸厂商店去购买。

一年夏天的一个上午,学校要组织全校学生学习《毛主席语录》,要求下午每个人或买、或借、或要,必须做到达到上课时人手一册“红宝书”。 

小伙伴们有的家长给,有的别人送,等到下午上课的时候,各种版本的“红宝书”在课桌上红红的一片,唯独我们个别几个同学没有。实际父亲也有“红宝书”,就是不能给我,由于他的身份所限,“红宝书”要随时带在身上,一是看你忠不忠,二是要随时要参加学习。

于是学校责成我们没有“红宝书”的学生想方设法去淘弄,不然第二天就不让上课。没办法,离开学校我一溜烟地跑到二里以外的小屯北窑地找父亲要钱。

父亲听完我的诉说,从上衣兜里掏出皱皱吧吧的两元钱,很不情愿地塞进我手里:唉,这可是我几个月的打酒钱,给了你这酒又没着落了。买“红宝书”要紧,赶快去买吧,快去快回。我拿着浸着父亲汗味的两元打酒钱,飞也似地直奔纸厂商店……

路过一片水草茂盛、透着土肥草香的湿地时,眼前那种蝶舞蜂鸣、奇葩吐艳的绚丽景象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购买“红宝书”的事儿被我抛统统抛到九宵云外。于是,下面的镜头就是“捕蝶采花听蜂鸣,张臂拥草赏风景”,玩得开心愉快,玩得忘乎所以,直玩得天色已近黄昏时分。

这时才猛然想起了该办的事还没办,该买的书还没买。于是,收起了玩心,匆匆忙忙赶到商店卖书的柜台前。摸遍了衣兜裤兜,就是找不着买书的两元钱。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大了:回去准得挨父亲一顿笤帚疙瘩。

父亲把自己攒的酒钱给我买“红宝书”,我书没买着,还把钱还丢了,这也枉费了父他老人家的一片忠心吗?

几十年过去了,每当回想起这件往事,我的内心就会显现出对父亲丝丝愧疚……


(十四)淘气的玩伴

几十年前,还是上小学放寒暑假的时候,父母怕我们出去惹祸,不让我们出屋,把我们兄妹几个统统地圈在家里。

那时住的是十几平方米的拉禾辫草房,西屋还有一处墙体摇摇欲倒、顶棚四处露天,冬天不挡风寒,夏天不遮细雨的偏厦子,其实也就有几处鸡、鸭、鹅、狗等畜禽冬天御寒的几处破砖烂草搭建的窝,人根本不能住。

我家前一栋房住着名叫大胖、二胖小哥俩的街坊。父母是双职工,在离家较远的外农场上班,照看他俩的任务就落在了他们爷爷我们叫他王爷爷的肩上。

哥俩相差三岁, 长相十分相似,人如其名都长得胖嘟嘟的脸,水灵灵的眼,瞅着特别着人喜爱。这哥俩没有别的毛病,就是淘气,淘起来没边没沿,竟在外面惹事生非,甭说王爷爷,就是他的亲爹亲娘回来以后对他哥俩也无可奈何。

淘成什么样? 西家邻居费劲巴力上午刚刚栽种的菜秧,他哥俩下午就一棵不剩地给拔个精光;东边邻里四四至至刚刚夹好的挡鸡挡鸭的木杖子,不出个把小时就会被他哥俩钻出几个“狗洞”来,弄得前后左右邻居天天找王爷爷告他们哥俩的状。

二胖和弟弟是同学,听说我们被父母锁在屋里不让出去,就想尽办法到我家与我们结伴玩儿。来了几趟碰上“铁将军”把门,没进来屋,只好惺惺地耷拉着脑袋回家了。

有一天,王爷爷突然发现我家的偏厦子顶上的草棚露了一个大洞,这下可是让他发现了一处新大陆。他回家里了来一条木凳子,瞅准了四周没有旁人的时候,活脱脱象个地下工作者,跐着凳子把大胖、二胖哥俩从露天的棚上顺了进来。我们也在屋里同样踩着凳子把他们哥俩接下来。跟上班一样,早上七点半准时送来十点半按时接走,下午一点半准时送来,四点钟按时接走。这样他俩既有了玩伴,又免去了俩孩子在外面又疯又淘让王爷爷担惊受怕的烦恼。为了不让父母发现这个秘洞,每次接送完他们哥俩,还用茅草盖上伪装起来,就这样我们哥们儿的活我们越干越熟,顶棚的窟窿也就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进出次数的增多越来越大。

天下小雨的时候,没有漏馅儿。下上大雨,这纸里就包不住火了。雨水从“黑洞”倒灌,偏夏子哗哗淌的雨水成了室内瀑布,就像“白蛇传”里的一样水漫金山了。

父亲发现了秘洞,才知晓“黑洞传人”的故事。天晴以后,为了不让雨倒灌,水父亲不顾我们的阻拦,“忍痛割爱”用泥草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得,别说人进出了,就连耗子、麻雀也钻不进来了。

王爷爷这下傻了眼,趴在护窗户的铁丝罩对我们说:不和你们在一起玩儿,这两个“时不闲”我也看不住,把他们往哪搁呀?王爷爷着急,我们在一起玩了这么长时间也舍不得也着急,一时没了辙。想来想去,偶然看见护窗户的铁丝罩的一角翘了起来。

我们哥几个灵机一动,让王爷爷把铁丝罩用力周起来,把他哥俩从窗户一一顺了进来。从此,这窗户又成了这哥俩和我们汇合进入我家的“秘密通道”。

通过这些通道,我们聚集在一起叠飞机、做游戏、藏猫猫,玩得那叫开心,玩得那叫快乐,玩得那叫忘我,就像是在昨天刚刚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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