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花香　　　

    新绿换成了翠绿，又闻到了槐树的花香。

槐花的香气与众不同，清雅却不失随和，悠远直沁人心脾；她没有茉莉花争强斗胜的脾性，也不似水中荷花出世般清幽。

那香气不是钟鼓，不是庙堂；也不是胡琴，不是山间小居；似乎是悠扬的笛声，飘摇在澄明月光之下，辽阔洞庭之上。

我非常喜欢的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是啊，听到熟悉的乐曲会想起故乡往事，如今又闻到这熟悉的香气怎能不勾起久远的回忆。

下乡没几年，老胡（就是下海的老胡）就离开盘锦的同学，随父母到了兴城。老胡的父亲是四方面军的老红军，却只过了一遍草地。大部队准备过草地的时候，老胡的父亲因病被留下，等大部队返回后再次北上时，老人家病也好了。真是幸运。

我在盘锦下乡期间曾去北京看爷爷奶奶。路过兴城到老胡家小住。简陋的几排小平房。住了十几家老红军。老胡父亲为我杀了一只自己家养的大鹅，使我这个当年的毛孩受宠若惊。白天老胡领路，我骑车驮着他到海边看海，一路上还唱着“长征组歌”。我们哈哈大笑，笑那崎岖不平的土路，使原本五音不全歌声变成一串串颤音。晚上，和老胡走了很远去看电影。电影叫什么名字已经忘得干干净净。在回家的路上，第一次对槐香有了深刻的记忆。

那是一条宽阔的马路，没有路灯，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淡淡的星光使路的轮廓依稀可辨，路的两边是高大的几乎要和黑夜沦为一体的槐树的剪影。还没走上公路，就有一阵阵槐香拂过，上了公路，便沐浴在槐花的香气之中。这香气没有给人丝毫压力，温柔美好地包裹着你，你会觉得它无处不在，须臾不离，充塞宇宙之间……。今天回想起来，那也许就是天国的感觉？当时却使我干干净净地忘却了青年点朋友纷纷离去的忧伤和自己命运无着、前程未卜的烦恼。

当天晚上，熄灯之后，我悄声给老胡背诵杜甫的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三十多年前，哪里能懂这首诗的深意。

临走前，老胡的父亲托我在北京买一些腊肉。当时正是文革，物资短缺，老店铺也都改换了门庭，无论经营什么，招牌都是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几乎跑遍了海淀区，最后只给老人家买到了新鲜猪肉。遗憾至今。

刘秀岩也曾去兴城看望老胡，他的豪爽幽默清晰如昨，却已仙逝有年。

退休后，受聘于朋友的公司，看到公交车站旁十数棵槐树繁花竟放，忽然想起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