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父爱(外一篇) 作者:少城女子


 

 

   解读父爱  


    清明期间去到父亲墓前,献上鲜花,鞠躬。伫立良久,思绪不绝如缕。

昨夜梦见父亲,清楚地听见他叫着我的名字和我说话。

父亲去世已经三年了,以前想起他我会流泪,流泪为了他的离去,更多的是为自己的人生遭际。常常想,如果不是父亲的不作为,我哪里会那样坎坷?!

父亲生前是省农工民主党专职干部,曾经在宣传、组织部门任负责人。文革期间机关瘫痪,父亲下放五七干校,1970年调任中学英语教师,1980年,调回机关担任组织部长。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工作总是很忙,对孩子们的学习生活疏于过问。他从来没有去开过家长座谈会,从不看我们的成绩册,反正知道孩子们在健康成长就是了。我们后来的下乡、工作以及婚姻,遇到事情都没有习惯向他求教,知道他不会关注。

印象中和父亲的对话有两次,一次是在1981年,某一天我和父亲推着自行车走了近一小时,边走边谈,那时我因情感问题要做出选择,父亲约我谈话。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还振振有词地说,叉叉问题是有历史原因的,因为叉叉所以叉叉,并且还将叉叉下去。后来母亲告诉我说,那天父亲被我气得心口痛。另一次是在1992年,我因不热爱自己的工作提出辞职,父亲大惊,于是谈话。

我对他说:既然你从来就不管,就请你不要过问我的事。

气得父亲背着手在屋子里快速地走来走去,而我却感到心中火辣辣地痛快。

我中年以后有时也和父亲对话,但只是谈天说地而已,不谈心。过去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1790年代,我在工厂做苦工,一次生病,父亲去厂里为我交病假条,看到了我那恶劣的工作条件以及劳动的繁重程度,他回来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那时,父亲不少熟人朋友的儿女都通过他调换了工作。在后来的岁月里,我通过自己挣扎做过多种岗位的工作,得到了人们的赞誉。对来自父亲的称赞我从不置一词。

谁不知道我父亲是个热心人啊。

父亲朋友很多,他离休以后仍然有很好的群众关系。

2007年1月父亲因病去世,虽然我们只通知了亲朋好友,前来吊唁的人却是络绎不绝。省市机关领导、同事、朋友、同学、亲戚、邻舍……有一天来了一大群他以前在中学教书时的学生,原来是一个学生无意中看到了讣告,于是通知了大家。当机关里来的人知道我是他大女儿时,他们瞪大了眼睛,说:周老师经常向我们谈起他的大女儿如何自学成才,多么能干……

父亲一位发小对我说:你爸爸最爱的还是你哦!

听到这些,我心情十分复杂地流泪不止。心里说,父亲不过是欣赏我而已。

在后来的日子里,读到父亲留下的自传,我读懂了父亲。

父亲当年也是一个愤青,然而他对工作却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热情。特别是1980年重新回到机关工作以后,他奔走于各个市县,建立了农工民主党分支机构;党派成员中有不少高级知识分子,有些人当时仍陷于冤案之中,父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使之得到平反。有人从外地来成都申告,住在桥洞褴褛不堪,父亲立刻解囊相助。我母亲并不清楚他接济过多少人,只是在后来清理遗物时发现了好几张汇款单。

父亲把自己全部地献给了事业,献给了朋友,留给妻子儿女的就不多了。

如果父亲不爱我,他怎会在我下乡期间坐着肮脏的闷罐车去生产队看我?(当时成昆铁路尚未全线通车)

如果父亲不爱我,他怎会在我情感面临歧路一意孤行时找我严肃谈话,面对蛮横的女儿力陈利弊?

如果父亲不爱我,他怎会在我辞去公职的时候痛心疾首?

如果父亲以权谋私,把我塞进机关工作,谁知道我今天是不是一个耽于安逸无所作为被人咒骂的公务员?

如果父亲过度呵护,可以想象我在生活中会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谢谢父亲遗传给我热情正直的人格特质,谢谢父亲以特殊的方式将我锻造成为今天的我。

 

                                                                  2010-04-05

 


   想对母亲说......
 

    母亲出院后我就病倒了,历时两月才基本痊愈。

那年国庆节后,母亲因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并决定做手术。家里人都非常担心年逾古稀的她能否承受,但母亲执意要做,因为这疾病已折磨了她20多年。3个多小时后手术宣告成功,守侯在手术室外的我们护送虚弱的母亲回到病房,接下来的两周时间我一直陪护在她身边。医院不出租床位,我只好睡在三张拼起来的椅子上。

在母亲尚未脱离危险的那些日子里,我夜里常常盯着心脏监护仪不敢入睡并随时注意她的各种反应,为她喂食物、擦拭身体、倒便盆等等,尽管我已渐渐体力不支却佯装轻松,让她睁开眼睛总能看到我的笑容和充满爱意的目光。每次我的手臂轻轻扶起母亲的身体,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我和她之间传递,往事浮现脑际令人感慨……

很多年,我们母女关系极其微妙。我觉得自己总是被误解被指责被漠视,童年的孤独和少女时代的忧郁以及青年时期的愤懑刻骨铭心。16岁那年下乡离开家的前夜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我们似乎没说什么话,第二天早上母亲没去送我;当大卡车开动时,面对在车后追赶哭泣的亲人们,同学都难以自控,而我只感到一种火辣辣的痛快…..回城后的我在坎坷中挣扎,虽然也知道母亲在我下乡的日子里常常为我祈祷平安,仍不为所动。在结婚离家的时候感到解脱,无视母亲任何感受。

多年以后,在自我完善的过程中我重新审视我和母亲的关系。出身世家的母亲在1949年之后的各种运动中饱受精神折磨,而自私冷漠的婆婆对她的伤害更是雪上加霜。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难以看到母亲的笑容。爱的表达有许多种,温柔的言语和灿烂的笑颜固然可亲可爱,而母亲在漫长岁月中那默默的守望,在被扭曲的人生中那无言的付出,在我记忆中日益清晰。理解到母亲的不容易,为我在逆境中放大了自己的痛苦而忽视母亲、拒绝沟通,我愧疚不已。

 

                                                                            2007-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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