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勐龙拾零：

  内奸

    阿根身体壮实，因与老乡斗殴，伤了眼睛，吃了大亏。伤人者虽被处理，仍不解阿根心头之痛。某日夜性起，居然将仇家的箱子翻山越岭扛到自己家中，案发后即被保卫科拿住，捆绑在一间屋子里。由专人看管，看管者绰号小作西（西即死），素不知这个小作西乃是阿根的老乡兼朋友。他趁人不备，行使起“保卫科长”的权力，三下五除二放走阿根。

阿根避开大路，连滚带爬翻越两个山头，摸到我队欲寻朋友赵某帮助。乱了方寸的阿根，到达我队时方想起赵某已离队探亲。此时的他，虽疲劳过度也不敢贸然进队，只好扒在宿舍窗外，不死心地一间间张望寻找熟人。终于他找到了一个熟人，小声地叫唤着，于是又有了新的故事，因为这个熟人就是我。

我和小赵是朋友，和阿根有过一面之交。阿根示意我到外面灌木丛里去，有大事相告。在灌木丛里他如此这般的说了情况。请求我搞点饭，再弄双鞋，因为逃跑时慌不择路跑丢了鞋，再让我找找小赵的其他朋友弄点钱，准备逃回上海去，要不准被打死。已经没有退路了，鞋可解决，钱去凑了再说，唯独单身汉没有饭，于是我到老工人老S家，找一个晚饭没吃饱的理由，厚着脸皮化缘一碗饭。带着鞋和饭，重新潜入灌木丛。在阿根狼吞虎咽之际，我便告其再去找找赵的其他朋友凑钱，约定不见我来千万不可走出灌木丛，阿根感动无比。

与此同时保卫科长老P根据老乡举报，已估算出阿根的逃跑路线，带着一干人马已经赶到我队。没等我开始“朋友的朋友”的募捐活动，连队已集合全体开大会了。内容无外乎是揭发举报一类。老S一方面在领导碰头会上说出我有借饭一事的疑点，被领导肯定为“内奸”继续观察。另一方面又告诉我老P已认为我这个人今晚不正常的消息，要我自行注意。我至今仍不明白，一个人有时竞然会同时做两件矛盾的事。连队被反复折腾了一两个小时以后，一无所获。老P带着队伍撤退了。走到连队拐弯处，其中一壮汉谓老Y者跑去一边解手。丛林中的阿根已苦等数小时，黑暗中见有人过来以为是我来接头，再加上难再忍受蚊盯虫咬，便主动小声迎上去与老Y碰了个正着。

此时的我正在床上装睡，单等这一标人马离去。猛然间，只听见寂静夜空传出一声嘶心裂肺的惨叫，脚步声人喊声四起，我赶紧随同连队其他人跑到现场，只见老Y的翻毛皮鞋踩在阿根的脸上，那群人正七手八脚将其双手反背在捆扎着，他的脑袋已肿出三分之一出来。呻吟声取代了吼叫声，此时我只觉得我这个“内奸”跑不了了。背着驳壳枪的老P自豪地说：“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手心，杂种就是冲这个连队来的，只是没有来得及接上关系。”众领导高兴之余，指导员在很多人中，单单找到我说：“既然捉住了，你去帮忙押到营部。”我明白他是将我做顺水人情。一到营部，说不定老P弄我个“连坐”。于是将计就计，随大队人马一起走，在路上，我抽空子大赞老Y了不得，恳求他说说“英勇事迹”。老Y大概真把我当成连队积极分子，他不无得意的说：“老子去屙尿，杂种正好跑出来…….”，我想传递给阿根的话就这样由老Y说了，心中只祈求阿根能听懂。否则阿根认为我是出卖者，再把我供出来那才叫冤了。一干人到路口，早有拖拉机等候。老P命我骑他的单车，将前面曼龙口岗哨撤掉。我领命前去，想不到曼龙口的岗哨竞然是小作西，瘦弱而稚气的小作西背着冲锋枪，正在那里颤抖着。我立刻告诉他阿根之事，他也无心回答，只是反复的说：“我听到曼龙河里具（鬼）摇船，具（鬼）摇船……”。

大半年后的一天，我在街上碰到阿根，我问：“那晚我对老Y说得话，侬阿听懂？”他说：“哪能伐懂？他们问我吃过饭没有？我还说没吃呢，押到营部后又吃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