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文之路 作者:郁琪


 

 

  我的学文之路


    那次给学生的习作题目是:《得法于课内,得益于课外》,我也跟着下了水……

不能忘却的往事,如明珠散落在记忆的星空,时时闪现若明若暗的光润。

我上大学在文革后——全国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一年——1978年。当时我已经过而立之年,是五岁孩子的妈妈。

66年高中毕业,在河西走廊“学农”——当农民,漫漫12年,河则有岸,海则有畔,我终于赶上了梦幻般的机遇——高考。

父亲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在我脑中根深蒂固。完全是偶然,我竟然学了中文!且如饥似渴!其实,语文是我的弱项。古代灿烂文化的结晶——诗词名句,自幼我没有耳濡目染;读中学后,或许没有赶上讲课抑扬顿挫——藤野先生般的老师,对于语文我没有兴趣,只是偶或在习作中冒出灵感的星火。我的文学功底可谓一穷二白!

在屯垦的荒原上,高中毕业生毕竟寥寥,我不免被派去写一些应时的稿子,于是碰到了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语文老师。他几乎与我同龄,但是“支边”前已经是初中语文教师。他的脾气很暴躁,看了我的稿子,总是眉毛拧成疙瘩训斥道:“又多了一个‘的’字!”“又少了一个‘了’!”这样的训斥继续了一两年。我总是半不情愿地去修改。我开始了咬文嚼字,开始注意并习惯语言的简洁、谨严。后来知道鲁迅的话:可要可不要的字句段不要,更何况那些本来就不应该要的文字呢!我开始有意识地拿这把尺子时时衡量、约束自己的语言。

78年,被极左思潮冰封了十几年的中国大地,刚刚解冻,有些冰层较厚的地方,还是春寒料峭。我高考超过本科线33分(那时没有重点线一说),却因为西北农场一纸政审不合格的判决书,被无情地关在本科大门之外。经过努力,我读了两年大专。幸好“大专”,几乎没有影响十几年后我凭高级职称。在政治上自卑了多年,总如白日游行小鼠的我,起初还没敢奢望赶上职称那班车。然而“本科”,便成为我终生遗憾!尽管一场灾难已经过去,但是它给个体的人所造成的损失,是永远无法补救的了。我只是凡人,无法超越灾难!

无论如何,我进了大学,对一个务农12年的人来说,也够奢侈的了!在那里我求索着,构造了我心中的文学框架,似乎切到了文学的筋脉,模糊地透视了文学的精髓。在两年的学习生活中,我拿到了一把钥匙,一把打开中文大厦各号房间的钥匙。

文学的荒原开始吐露新芽的70年代末,出版业开始复苏,没有今天的盗版,没有今天的粗制滥造,价格也正常。我按照课上已经摸索到的文学线索,买了若干套有权威的书籍,包括中国古代、现代、当代文学史,外国文学史,中外文学作品选,古代汉语、现代汉语语法。书籍大概是世间最可宝贵的了,20年前从河西回到曾经抛弃了我城市,我托运了200公斤书籍。她们一直陪伴着我,又跟着我一起进了新家。我为她们准备了阳面房间,配置了几千元家当。不论何时,打开中外文学史,名家名篇如颗颗璀璨珍珠镶嵌其间,闪闪烁烁,飘飘逸逸,充满馨香。

老师说当中学教师要背会50篇古文,我曾面壁图破壁,直至神经衰弱,大脑抑制功能失调,一周无眠而卧。经历使我明白,30岁出头的大脑不比20出头,最佳学习年龄已在蹉跎岁月中度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当时的大学是两世同堂!有应届毕业生,有孩子妈妈、爸爸。有了高中毕业后12年戈壁阅历的我,对学校为中文专业设置的文选写作,历史,哲学等课程,完全可以自学或无师自通了。学了10几年“毛选”,《矛盾论》《实践论》早已“融化到血液中”。我几乎没有听哲学课,考了94分。我的主攻课程是语法,古代汉语,现代汉语。经过10年动乱而万事待理的教育界,师资欠缺,我的语法老师是从中学抽调到大学的,他人不错,讲课很认真,却是那种会按摩而不会点穴的老师。语法课下,我100句,200句地练习,这好像不是老师的安排,因为别的同学不这样做(当然其他同学也不会如我,落了神经衰弱的根!)。现代汉语我考了全班第二。同学中可是有不少带薪上学一直在从事教育的老师啊。开始教书后,狼藉过后的校园,钻研业务伊始,有的老教师向我请教语法问题,“自学成材”这句话被他们用到我身上。

书籍能使人类由野蛮走向文明(我说的当然是那种科学的——自然科学的,历史科学的,人文科学的……),使懵懂的大脑变得睿智。把芜杂的事务抛到脑后,捧起书来,真是深层次的享受。又有学者说过,静止不动时几乎不能思索,这是学习的另外一条蹊径,走千里路,胜读万卷书!

我迈开求学的另一条崭新的路。我历7000多级登上泰山,便有通天下山的感觉。第一次登泰山又赶上在雨中,饱尝那种苦趣,深味李健吾先生的《雨中登泰山》了。在庐山之巅,我感慨古人所吟咏的两个字——“松涛”,多么妥帖!我临海,渤海、黄海、南海,在大海虔静的时候,在大海咆哮的时候,我和普希金的《大海》有了共鸣!

我摸索长城文化,从东端的山海关,经居庸关,到西端的嘉峪关。长城连缀了古今,连缀了秦始皇、孟姜女,连缀了汉武帝、霍去病,连缀了魏武帝曹操!我颠簸了近10个小时,被汽车送到了神秘莫测的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在绍兴,我见到了劫持祥林嫂的乌篷船;在南京,我对“庄宗以一少牢告庙”的少牢、太牢有了感性认识;在大禹陵,我耳闻了钟磬演奏的韶乐,对钟磬如何作为打击乐进行演奏,豁然开朗。

在乌镇,我坐到古老的织机前,札札弄机杼,半时不成章!在绍兴,我深味鲁迅的骨头最硬;在扬州,我了然朱自清的清贫;在乌镇,我走进至今琳琅满目的林家铺子。我到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白居易贬谪的九江;我坐在济南百脉泉边,面对着李清照的漱玉词凝望,慨叹一代女杰在这里诞生。为了《白蛇传》,我寻觅镇江金山,却意外走进南山,昭明太子肖统,文艺批评家刘勰曾在那里著书立说。

走千里路,王勃的滕王阁,范仲淹的岳阳楼,仙人一去不复返的黄鹤楼,黄海、渤海之滨的蓬莱阁,我至今历历在目!始皇出征的鼓乐,孔圣人师师襄的琴曲,李白诗中的《霓裳羽衣舞》,我有了印象……

学文总要爬爬格子。在我不懂语法却风华正茂的年代,拿起笔来,确实有词汇 从大脑间隙不时蹦出来的感觉,但是政治似乎使我此生与写作无缘。后十年,并非主动地写过一些有关工作的论文。过了50岁,开始了回忆,意识到那是人老的迹象。非典的非常岁月,有了自己的网络论坛,好像是一点催化剂,大脑中写作那扇风剥雨蚀,锈迹斑斑的大门,被我推开一道门缝,未曾想到里面孱弱的灵感小天使,竟然晃晃悠悠挤将出来……我开始用电脑爬格子。多乎哉,不多也,也几十万字了吧。

社会的灾难,政治的无奈,我此生的学文脚印只能是浅浅的,学文之路只能是窄窄的。30岁出头学文伊始,我便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尽管我此生从不贪睡,尽管我竭力追回失去的岁月,客观规律也是不能违背的。但我至今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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