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浪漫(长篇连载1)——第一章 作者:雪域巴特


 

 

   蓝色的浪漫(长篇连载)


作者简介:


    雪域巴特,男,58岁,锡伯族,中共党员,大专文化,公安局刑侦大队,物证鉴定高级工程师,荣立个人一等功。

1968年下乡知识青年。1971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航空兵20师59团。1975年复员到公安机关,从事刑事侦察工作。

从警三十多年来,从派出所民警到技术科长,刑侦大队教导员一直工作战斗在刑侦第一线。三十多年的公安刑侦工作造就了他,刑侦工作业务精湛,肯于勤奋的工作,勇于献身的精神。曾一个人面对穷凶极恶的手持双筒猎枪的歹徒,面对血淋淋的场面,面对歹徒黑洞洞的枪口,但是他无所畏惧,与歹徒英勇进行搏斗,终于在后来的同志们的协助下将歹徒抓获。面对隐藏在居民区五楼负隅顽抗的杀人犯,他亲自带领一名刑警乘消防起臂架,打碎楼外侧五楼的铝合金窗玻璃,第一个冲了进去,涉嫌杀人的犯罪嫌疑人先是用尖刀刺进自己的腹部,又疯狂的举刀向他刺来,他用力抓住犯罪嫌疑人的小臂,向后带并劈打其后背将其打倒,在另一名刑警的奋力协助下将其擒获。在打黑除恶的专项斗争中,他带领专案组全体成员,不怕苦、不怕累、勇于牺牲的精神,顶风冒雪、蹲坑守侯、斗智斗勇抓获了一批黑恶势力团伙成员,缴获了黑恶势力成员身上携带的仿五四式手枪,其中有的枪支子弹就在膛上。这次专项斗争缴获各类枪支13支,2003年11月13日,省公安厅批准荣立个人一等功。

三十多年来,他出各类刑事案件现场五千多起,利用现场提取的痕迹物证,科学的分析判断现场,为侦察破案提供了可靠的侦察方向,利用技术手段直接破案三千二百起,发表了《现场工具痕迹浅谈》,《现场上纸张的潜在指纹的显现》等学术论文,在当地的群众中有神探的美誉。2005年6月经公安部和国家人事部评定批准为物证鉴定高级工程师。

 

                                                                   摘录自《中国锡伯人》

 


 第一章


   
(1)

黄昏飞雪岁月蹉跎  知青携手甘苦患难


    黄昏,天空阴沉沉的。小北风夹着雪花,“嗖、嗖”地刮着。

知青们顶风冒雪,背上背着沉重的苇捆,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着。巴特头戴草绿色的旧棉帽,两个棉帽耳朵捂得紧紧的,两侧结满了晶莹的冰霜;身上穿着破旧的大棉袄,腰间外面扎着武装带;破旧的棉裤上贴着胶布,缝隙之间透露着旧棉花;手上戴着破手套,紧紧地握着镰刀;脚底下穿着大头鞋,鞋底子粘满了冰雪;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地作响,一踟一滑的。

巴特背着沉重的苇捆,步履艰难地走在前面。他饥肠辘辘的肚子里,在“叽里咕噜”地响着。阵阵的北风,脚下踟溜滑,他打着趔趄,摔倒在雪地里。知青们赶紧跑了过来。关克迪拽着巴特的肩膀,范伟明、王振东解开了绳子,扶着他翻身坐在雪地上。巴特扑棱着脸上的雪末子,自我解嘲地说:“马失前蹄!马失前蹄!”严颖拍打着巴特身上的雪,接着,她又从棉袄兜里掏出了手帕,在巴特的脸上边擦边问道:“咋样?摔着了吗?”巴特挡着严颍的手,很难为情地说着:“没事!没事!就是脚底下太滑了。”严颖看着大家,又说:“咱们就歇会吧!咱不差这点时间。”

关克迪、王振东和范伟明,他们背靠着苇捆,嘴里面喘着粗气,屁股坐在雪地上。严颖赶紧捂着双手,在嘴边哈着热气说:“哥们!再坚持一会,就要到家了。”

严颖坐在苇捆上,凝视着雪地上的小路,她情不自禁地哼唱着:“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迹,没有脚步也听不到歌声,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歌声感染了大家,也都跟着唱了起来:“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我的小路伸向远方,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啊!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严颖唱着唱着,从兜里掏出了个馒头,她用手使劲地掰着说:“我这里还有个馒头,是从家里带回来的,一直也没舍得吃,就是有点搁干巴了。来!大家分着吃了吧!”

关克迪看严颖掰不动,就接过来也使劲掰着,竟然也是没有掰动。王振东哈哈地笑着问严颖:“你这是馒头啊?还是手榴弹啊?咋就怎么硬啊?”范伟明看出了门道说:“咱们用火烧吧!即热乎,还软乎,还能够暖和暖和。”

关克迪捡来树枝和茅草,在坝底下拢起了篝火。严颖用报纸把馒头包好,范伟明赶紧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火堆里。大家贴着篝火烤着手脚,眼睛盯着火堆里的馒头。王振东咽着口水对严颍说:“还是你们女知青好啊!还能留住个大馒头啊!”

“这是妈妈亲手做的馒头,平时就根本舍不得吃。我要是想家了的时候,就会悄悄地拿出来看看,我是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的啊!”严颖说的话,打动了大家。同时,也勾起了想家的念头,大家谁都不说话了,默默地坐在雪地上。凝望着眼前的篝火,在巴特的脑海里,浮现了妈妈做饭的身影,闻到了家里饭菜的香味。

关克迪用树棍扒拉出馒头,吹掉了裹在上面的灰烬,用水果刀切割着成五份,分到了每个人的手里。大家手里捧着馒头块,不约而同地看着严颖,不忍心就这样把它吃掉。“看着我干啥?吃吧!”严颖说完,就着积雪大口吃着。大家也跟着吃了起来。

“好了!这冰天雪地的,别冻坏了。咱们还是赶紧往回走吧!”关克迪催促着。大家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掫的掫,背的背,踏着积雪向村庄走去。
站在高高的海绵坝上,远远地看见了村庄,低矮的土平房不规则的排列着。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时候,烟筒里冒着缕缕的炊烟。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就是这些知识青年的新家——江南村。

刚刚走进村子里,就听见了孩子们的欢笑声。他们顶风冒雪,在冰面上滑着冰车,有的打着冰嘎。冰封的水泡子上面,留着吃水用的冰眼。孩子们,在冰上飞快地向前滑行,又急速地躲闪着冰眼,他们玩得真是非常的开心。

这些下乡的知青,正值十六岁的花季。跟眼前的这些孩子们相比,我们感觉到失去的太多了,我们永远告别了的幸福童年------

青年点是知青们的家,这是砖石结构的平房。推开青年点宿舍的房门,有股又潮又冷的寒气迎面扑来。巴特累得浑身象散了架子,赶紧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片刻之间,巴特手摸着冰凉刺骨的炕面,又重新地爬了起来,喊着:“王振东!范伟明!赶紧烧炕啊!”

这时,关克迪抱着稻草进来。“这两个值班烧炕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关克迪说着放下了稻草,赶紧用火柴点燃后,塞进了炕洞子里。宿舍里,充斥着稻草燃烧的味道,逐渐地有点了热乎气。

王振东和范伟明从场院里出来,当他们俩快走到村头附近时。突然,从路旁的草丛里窜出只兔子。范伟明喊着:“野兔子!野兔子!”王振东拎着镰刀边追边砍。说起来,也真是怪怪的,这只灰白色的“野兔子”,拖着肥肥胖胖的身子,怎么跑也跑不起来。王振东飞快地追上前去,随着手起刀落,“野兔子”的肚子被豁开了。

王振东和范伟明推门进来,他俩看着巴特和关克迪,背着手诡秘地笑着说:“猜猜,我们俩弄到什么了?”“野兔子!”巴特兴奋地喊着。王振东炫耀地举着“野兔子”,接着用手指着嘴说:“小点声,晚上把严颖叫过来,咱们烧野兔子吃。”

隔壁宿舍的知青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随后,青年点的食堂开饭了,晚饭是两个窝头和一碗白菜汤。王振东从食堂里拿回盐,悄悄地藏在了木箱子里。

夜晚,关克迪用水果刀剥着兔皮。严颖忙活着准备清水。巴特、王振东、范伟明划拉着干树枝。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就在宿舍里的地上,架起树枝烤起了野兔子。

青年点的房间里,飘逸着烤肉的香味。“嘭嘭嘭!”地敲门声。“什么味道!”孙毅、刘世震他们在门外喊着,李晓燕她们也都跑了过来。关克迪边开着房门边说:“狼多肉少,来者有份,来者有份啊!”

品尝完烤“野兔”,青年人又来了精神头。悠扬的重音口琴声吹奏出,他们最喜爱的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优美的旋律,俄语的歌声,别有番韵味。

突然,张副连长幽灵般的走进来,他翳动着鼻翼,嗅着气味问:“什么味啊?”王振东故意在张副连长身上闻着:“是啊!有股烧死耗子的味。”张副连长赶紧拍打着身上说:“去去去!没功夫跟你扯淡。”接着,他眯缝小眼睛又问:“你们刚才唱的是什么歌?我听着‘滴里嘟噜’的,没听明白。”“报告首长!是阿尔巴尼亚的革命歌曲。”王振东他假装正经地报告着。“就是那个社会主义阵营的?”张副连长打着胡噜语。“对!就是那盏欧洲的社会主义明灯。”王振东干脆地回答说。

看着张副连长离去的背影,知青们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巴特、关克迪、王振东、范伟明、严颖都是盘海中学最要好的同学。而且,又是班级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都曾经有过自己的大学梦。他们是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度过了那赋有诗意切最幸福的学生时代。每当唱起这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们的心里就久久地不能平静,他们梦幻着人生的蓝色浪漫。但是,在那个非常的岁月里,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这些充满美好纯真的梦幻,都化成了虚无缥缈的泡影。

 

 


(2)

广阔天地亲人相送  大有作为落户农村


    1968年10月3日,清晨。

母亲炝锅的声音,惊醒了正在酣睡的巴特。他猛地翻了个身,激灵地睁开眼睛,看见父亲正在帮他收拾着行装。巴特赶紧起床,抓紧时间洗漱,他兴奋地边洗边哼唱着。母亲端着碗热汤面条说:“巴特,你把这碗面条吃了。过会,我和你爸爸送你去。”

盘海地区的街道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临街的墙壁上张贴着标语,“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熙熙攘攘的人群,忙忙碌碌的身影。家长们推着手推车、自行车,运送着知青们的行装。川流不息的人群,从四面八方走来,朝着盘海中学的方向涌去。

盘海中学大门口,双海街道的两旁。大解放汽车披红挂花,深绿色的车厢板外侧,张贴着红色的标语,写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等口号。知青们兴奋地坐在车厢里,他们的父母翘首在车厢下。父母们忧郁的目光里,充满着疑虑和担忧。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的,总是有一颗放不下的心。

巴特、关克迪、王振东、范伟明、严颍等坐在车厢里的行李上,脸上洋溢着的灿烂的笑容。严颍的母亲李医生拉着巴特母亲的手说:“孩子们下乡确实是件好事,应该让他们去地锻炼锻炼。但是,我真还有点放心不下,孩子们毕竟是太小了,担心他们在农村吃苦啊!另外,严颍还是个女孩子,真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巴特的母亲看着李医生,眼泪就在眼圈里转着,接着也叹着气说着:“可不是咋的!真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吃了农村的那份苦啊!”关克迪、王振东、范伟明的父母也走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车厢里的孩子们。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口号,印在一面面大红旗上,关克迪高举着迎风招展的大旗,随着,一阵阵的口号声、锣鼓声、鞭炮声,一辆辆汽车缓缓地开动了。巴特的母亲和严颖的母亲,这时,已经是眼泪夺眶而出、泪流满面,望着远去的知青车队,她们呆呆地站在那里张望着。喧嚣吵闹的声音渐渐地离去了,它带走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留下的却是父母们的困惑和担忧。

沿海偏僻的一个小村庄,到处是荒芜的盐碱滩,“稀稀啦啦”地长着几丛碱蓬草,就是乡亲们说的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随着知青车队的到来,村子里顿时热闹起来,老乡们布满皱纹着笑脸,伸出了粗壮的大手,热情地把我们接回到家里。

巴特、关克迪、王振东、范伟明住在老贫农李大叔家里。我们男同学住在东屋,是用木板搭成的大铺,上面铺着稻草和苇席。西屋是连二的大炕,中间用木板间壁着,严颖和李晓燕几个女同学住在西里屋。

行李、箱子收拾妥当之后,关克迪挑起水桶,帮助李大叔家挑水。巴特、王振东、范伟明打扫着院子,收拾归拢堆放的杂物。严颖和李晓燕等女知青,帮助收拾屋里面的卫生。

关克迪挑着水回来,兴奋地对大家说:“我们现在是营、连、排的编制,教导员和指导员都是解放军,营长和连长也是复员军人。”关克迪放下水桶接着又说:“就连我们现在的伙食标准,都跟部队战士的标准一样。”

大家的心里高兴极了,感觉好象参了军似的,发扬老红军、老八路的关荣传统,内心充满着自豪和荣耀。大家都盼望着有一天,真的能够穿上军装。

晚上,大家躺在被窝里,兴奋地悄悄议论着,关克迪说:“我们就是军垦战士,我们也发军装和帽徽、领章。我们就像电影《军垦之歌》里的战士,我们的任务就是生产粮食,保障反帝、反修的战备需要。王振东神秘地说:“真要是打起仗来,我们拿起枪上前线。”巴特和范伟明也凑上来说:“那太好了!我们的这一步,总就算是走对了。”巴特兴奋地哼唱着:“人人都说江南好,我说边疆赛江南,朝霞染湖水,雪山倒影映蓝天------”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营部的大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颂着《两报一刊社论》。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表了,知青们连夜纷纷地走向村头,敲锣打鼓庆祝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的发表。

关克迪带领大家高呼口号:“热烈庆祝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的发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巴特、王振东、范伟明、严颍紧跟着振臂高呼。小小的村落顿时沸腾了,贫下中农们也加入了游行队伍。

知青们激情亢奋,久久不能平静。他们纷纷表示说:“要听毛主席的话,要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要一辈子扎根农村干革命,要把汗水流在农村,鲜血洒在农村,肉要掉在农村,死后还要埋在农村。”要用革命的实际行动,迎接党的第九届全国代表大会的胜利召开。现役部队的指导员,复转军人的连长,认真地听着大家伙的发言,详细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脸上始终保持着严肃的表情。

深夜,在回宿舍的小路上,严颖和巴特俩走在最后。严颖悄悄地问着巴特:“我们说的这些豪言壮语,能现实吗?”巴特用手电照着路,小声说:“现不现实的?反正,现在话就得这么说,如果你不这样说的话,你不就落后了吗!”严颍接茬又说:“我觉得这话说的有点过头了,我琢磨着很不现实的。”

“哎!巴特,我早就想问你了,巴特是什么意思啊?”严颍拉着巴特的胳膊,边走边又接着问着,巴特说:“这是父亲给取的名字,意思是雄鹰。父亲希望我能像草原上的雄鹰展翅翱翔在蓝天之上。”“真有点意思啊!很像少数民族的名字。”严颍拉着我的手说。“就是少数民族嘛!我们家是锡伯族。”

“喂!巴特!严颍!你们做什么呢?”王振东站在院门口,晃着手电调皮地喊道。

严颍听见喊声,脸“唰”地红了,赶紧松开紧握的手说:“王振东,你深更半夜的用手电乱晃什么呀!怪刺眼睛的。”“打扰你俩了,是吧?我要是不晃,还看不见呢!刚才你们手怎么来的?”王振东继续闹着。“去你的!”严颖说着追了过去,王振东看形势不妙,赶紧跑回了宿舍。

 

 


(3)

将军女被迫脱军装  千里遣送盘海下乡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知青们排好了队伍,准备到工地去劳动。队伍里又来新人了,是个漂亮的女知青。她匀称的身材,高高的个子,白皙的面孔,乌黑的头发,小辫子垂在肩上,身穿着草绿色的女式军装。看上去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毫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稚气。

“她是谁呀?”看着新来的女知青,大家小声地议论着。“她叫付琳琳,是昨天晚上才来的,就住在我们的宿舍里。”有的女知青回应说着。

付琳琳就像做了场恶梦,还沉浸在懵里懵懂之中。她恍惚地站在知青队伍里,耳畔回响着阴深深的声音,使付琳琳感到不寒而栗:“你被部队清退了!你被部队清退了!”她眼前又浮现出可怕的情景:部队政治部昏暗的走廊里,保卫干事们紧跟着付琳琳,走廊里回响着皮鞋的铁掌声。贾主任站在走廊的尽头,阴沉着脸向付琳琳宣布:“付琳琳同志,我代表部队党委,向你正式宣布:从即日开始起,你被部队清退了。”付琳琳顿感如雷轰顶,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她强忍着极度的悲痛问:“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贾主任冷冷地回答说:“不要问为什么?这是组织上的决定!执行吧!交出帽徽、领章!”付琳琳双手抱着头,护着军帽上的红五星,说:“不!不能这样!”保卫干事们把她推靠在墙上,凶狠地撕扯着帽徽和领章。付琳琳疲惫地蹲在走廊里,默默地流着伤心的眼泪。付琳琳被押解着离开了部队,被遣送到盘海地区偏僻的农村下乡。

劳动的队伍出发了。大家伙扛着铁锹,顶着阵阵的小雨,大家有说有笑的。巴特回头看着付琳琳,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挂满了她白皙的脸庞。在泥泞的乡村小路上,她不时地打着趔趄,默默地走在知青队伍里。

傍晚,收工回来吃饭的时候,严颖端着饭盒凑过来,她悄悄地对巴特说:“你们看见没有?新来的那个女知青。咱们早上出工时,她可整整哭了一道啊!”“她叫付琳琳,听说是北京人。”孙毅也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又说:“听说,上面不让问她家的事,可能是非常有来头的。”“我看她,像是高干子女,说不定,是北京哪个大官的女儿。”严颖边说边回头打量着付琳琳。付琳琳这时也发现大家好像在议论她。她端着饭盒走过来,笑着对巴特和严颖说:“你们好!我叫付琳琳。”“你好!你好!欢迎你!”严颖急忙站起来,主动把手伸了过去。付琳琳握着严颖的手说:“我们今后就是战友了,请你们多多关照。”严颍笑着说:“外道了吧!咱们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嘛!”

晚上,全营的知青,在小学的操场上开大会。部队的张国华教导员,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高声喊道:“我们是盘海地区江南二营的‘军垦战士’。”他故意地把“军垦战士”拖着长音,随后,接着他又喊道:“括弧‘农工’”。

刚来的兴致,瞬间就过去了。苦和累接踵而来,再加上吃不饱饭,可真是叫苦连天。女知青们也不知道得的什么病?说哭,整个宿舍的女生都在哭,后来听说是什么?歇斯底里的大发作,是一种精神上的传染病。

那年的冬天,也不知道咋就那么冷。冰冷的宿舍里,没有一点取暖的东西。晚上,睡在冰凉的硬床板上,身上盖了三床棉被还是冷。早上,躺在被窝里实在不爱起床,催命的起床哨声又响了,为了那口吃的,愿不愿意你也得爬起来。巴特他们男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爱起床。最后,关克迪提议说:“咱们喊一、二、三,大家一起起床。”

巴特,披上冰凉的棉袄,当时,浑身就开始发抖;随后,再穿上冰凉的棉裤,他浑身哆嗦着直打牙巴骨;接着,蹬上了大头鞋,在地面上跑动着增加热量。王振东忙中出错,楞把棉袄袖子套在腿上,他瞪大眼睛,故意不停地喊着:“怎么搞的啊?我的棉裤,怎么短了半截啊?”范伟明在旁边哈哈大笑说:“还没有裆呢!哥们!那是棉袄啊!”

洗脸盆里的水,已经冻绝了底,牙膏、雪花膏也都冻的棒棒硬。脸可以不洗嘛!牙可以不刷嘛!但是,饭是不能不吃的。开饭了,又是两个窝头一碗白菜汤。

范伟明用筷子串着俩窝头,双手端着饭盒里的白菜汤,选了一块空地蹲了下来。菜汤上漂着一块“肉片”,他小心翼翼地夹了起来,原来是一块泡松了的驴粪。

范伟明用筷子夹着驴粪,走到炊事员周希顺的跟前,他指着驴粪问周希顺:“你看这是什么?”周希顺还没等反过味来,范伟明就把驴粪甩了过去。俩人都火起来大打出手,装着白菜汤的大盆掀翻了,连汤带叶的洒了一地。蒸窝头的笼屉掀翻了,窝头在地面上滚动着。

关克迪急忙冲过去,紧紧地抱住范伟明,巴特和王振东抱住周希顺,总算是把他俩给拉开了,随后,开始迅速地打扫“战场”,谁都不愿把事情闹大,伤害知青之间的感情。严颍捡着地上的窝头说:“你看看你们俩,说不说的,咋就动起手来了。再说了,咱们在外都挺不容易的,大家有话好好说吗!”范伟明和周希顺都红着脸,默默地打扫着“战场”。

中午,关克迪从营部回来,兴奋地大声喊着:“付琳琳,家里来信了。”

付琳琳欣喜地接过信件,急不可耐地打开看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转过身擦拭着眼泪,肩膀在不停地抽动着。大家看到眼前的情景,都感到心里非常的压抑。

原来,付琳琳的父亲,是位解放军的将军,战争年代戎马生涯,屡立显赫的战功,在文化大革命之前,是解放军某部的司令员。这样功勋显赫的将军,在那史无前例的年代,被下放到边疆的农场,进行监督和劳动改造。其女儿也不能幸免,正在部队服役的付琳琳,也被强迫脱军装离部队,强制下放到盘海地区偏僻的农村,说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付琳琳转过身来,她勉强地笑着说:“没什么?是家里来的信,他们都挺好的,感谢大家的关心。”

付琳琳是将军的女儿,这样高级将领的子女,跟大家同样吃苦受累,大家的同情心悠然而起。巴特同情地看着付琳琳,她那挂着泪珠的脸,显得是更加的惨白了。

 

 


(4)

同舟共济真挚友情  患难与共佳节思亲


    他们俩回来了!大家伙喊着。

孙毅和范伟明刚从家回来,带回来白面的馒头和肉酱。大家都迅速地围了上去,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和肉酱,津津有味地嚼着,那个香啊!片刻的功夫再看,馒头和肉酱,早已经被“扫荡”一空了。王振东用舌头舔着嘴唇说:“等我回家的时候,我得美美地吃上一顿蒸肉,好好地解解这个馋嘛!等我回来的时候,也带着馒头和肉酱回来。”

那个年代,同舟共济的真挚友情,在知青们的身上体现得很充分。那年春节,上面有人提出“春节不回城,斗批改中立新功。”的号召,知青们都积极地响应着。

年三十的晚上,知青们也包饺子,擀面杖不够用嘛!就用酒瓶子来代替。严颖边用酒瓶擀着饺子皮,边风趣地说着:“传统的擀面杖被‘破四旧’了,取而代之的是酒瓶子,非常可‘喜’啊!可就是用起来不大好使。”

“严颖,在咱们盘海地区,你算是个干部子女了,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你怎么会擀饺子皮呢?”范伟明他俏皮地问着。

严颖用手抹着额头垂下的头发,瞪了一眼范伟明说:“我算什么啊!我们女孩子,在家里什么家务活都得干。再说父母都是双职工,哪有那么多时间啊!”

“听说,你父亲已经官复原职,是地区革委会副主任了?”范伟明继续顺着话,讨好地往上偻着。

“我爸跟人家付琳琳父亲比,那才是真正的高级干部。你看付琳琳是娇生惯养吗?自从她来到咱们连队后,真是脏活累活抢着干,哪里有娇生惯养的样子。”严颖说到这里,心里头激灵一下。

严颖的话,无意之中,提到了付琳琳的父亲。严颍怕勾起付琳琳想家的念头,就用眼睛瞪着范伟明,并把手上粘的面粉,用力地蹭在他的鼻子上。付琳琳真的想家了,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她,沉默着不再说话了。付琳琳她低着头,默默地包着饺子。知青们你看着我,我再看着你,谁都不说话了,都默默地低着头,场面顿时冷落了下来。

有的女知青抽搭着鼻子,有的用手揉着眼睛。男知青们尽量地讲着笑话,力图打破这沉闷的局面。巴特想起来个了灯谜,就对在场的知青们说:“今晚,是大年三十,我想出个灯谜,谁要是猜对了,我就为谁服务两天。”王振东翻了着眼睛问:“服务两天?具体的服务内容是啥啊?”巴特接着又说:“这两天我负责打饭,刷饭盒呗!”“要是咱们女生们猜出来了呢?咋办?”李晓燕调皮地问。“照样!”巴特笑着回答说。“那好,你说吧!”知青们起着哄笑着,喊着。

“道士腰中挂俩蛋,和尚腚后一根筋,本是平常两个字,难坏多少读书人。”巴特说出了灯谜的谜面,随后,故作镇静地看着大家。

大家接着又活跃了起来,互相间认真地揣摩着。这个谜面会是两个什么字呢?怎么会就这么难猜呢?王振东大眼睛转动着,又不时地拍着脑门子说:“是两个什么字呢?本是平常两个字,难坏多少读书人。”孙毅也在地上转着圈子,又不停地吧嗒着大嘴。

“对了,我猜出来了。”付琳琳拖着京腔,非常兴奋地说着。

“付琳琳,快点,是哪两个字。”大家有点急不可耐,冲着付琳琳嚷嚷着。

“就是平常两个字吗。”付琳琳慢条斯理地回答说。

“我们知道是平常的两个字,那到底是哪两个字啊?”大家继续追问着。

“平常,就是平常两个字吗!你们看,道士腰中挂俩蛋,就是把士倒过来,再给加上两个点,不就是个平字吗!和尚腚后一根筋,就是在尚字的下面,再加上一个巾字,不就是常字吗!组合起来就是平常两个字。”付琳琳她边说边比划着。

“特别是下面的两句,就已经明白地告诉,本是平常两个字,难坏多少读书人。”付琳琳京腔京调的解释,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巴特,初一、初二这两天,你负责给付琳琳打饭,还有什么来着?”王振东故意地拉着长声等着。“刷饭盒。”大伙异口同声地响应,接着,又是“哈哈”地笑声。

再看看大伙包的饺子,有馄饨形状的、有锅烙形状的、还有把两个面饼夹着馅,掐边形状的,真是五花八门,什么模样的都有。

大锅里煮出来的饺子,有基本上囫囵个的、有拉成面片的、还有滚成一个蛋的,饺子汤的下面沉淀着一层馅,大伙用笊篱捞着吃,别有一番特别的风味。

过年了,青年点的食堂,能够吃到炒菜了。

大年初一头一天,过了初二就是初三。初三的这天早上,孙毅起来就感到肚子胀,整个胃里就像塞了一团东西,坐着不适,躺也不适,看起来难受极了。刘世震赶紧跑来,找卫生员严颍,严颖拿出几片酵母片,嘱咐孙毅要嚼碎后服下,要多运动运动,好能帮助消化。

孙毅赶紧嚼着吃下酵母片,随后,跑来跑去,颠颠地运动着。不大一会,孙毅打出一个大饱嗝,哎呀!这个味呀!简直比放屁还臭。

刘世震又去找严颖问:“孙毅这是咋的了?他打出的饱嗝,这也太难闻了,简直比放屁还臭啊!孙毅要是打饱嗝,大家全都捂着鼻子跑。严颖被逗得直乐,她说:”孙毅是吃的太多了,平时咱们吃的油水少,冷不丁的油水多了,再加上吃得太饱,胃肠不好消化啊!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是吃漾食了。没有什么事的,放心吧!”

春节刚刚过后,部队的教导员和指导员都调走了。耐不住艰苦,复员军人的营长和连长也走了。偏辟的乡村里,能走的都走了。

 

 


(5)

草根果腹拉耙平地  青春年华情窦初开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戗黑土、修苗床、修上水线。关克迪用铁锨挖着沟底的泥土,然后,再把泥土堆到在坝埂上,挖着挖着,干黄的蒲棒草根部裸露出来,关克迪手捧着蒲棒草根,在水渠里简单的涮了涮,随后,用水果刀削去了外皮,里面露出乳白色的瓤,他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大伙看着关克迪吃着,他们干涩的嘴里,渐渐地溢出了口水。饥肠辘辘的肚子里,在叽里咕噜地响着。对呀!我们发现新大陆了!于是,挖的挖、洗的洗、涮的涮,然后用刀削去外皮,也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哎呀!很好吃哎!有点象烀土豆的味道。

育苗、平地、插秧。

蓝蓝的天空,广袤的大地,漠漠的水田。伴着拖拉机耙地的轰鸣声,成群的水鸟在上空鸣叫飞旋。它们在空中飞翔嬉戏,时而在空中振翅悬停,时而在空中旋转直下。高速后掠形的翅膀,在冲击水面的瞬间,溅起了银白色的水花。它们捉食着水面的蝼蛄,不时地发出悦耳的叫声。

芦苇荡的傍边。老黄牛紧闭着眼睛,疲倦地趴在草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巴特和孙毅奋力拉着木排,步履艰难地跋涉在水田里。他俩肩上的麻绳子,深深地勒着肩膀;后面拉着的木排,平整着水田的土地。“哎呦!”坚硬的苇茬子扎在脚上,巴特疼得叫喊起来。孙毅赶紧把巴特扶坐在坝埂上,看着鲜血顺着脚心流了出来。“严颖!巴特的脚扎了!”孙毅大声地呼喊着。严颖赶紧放下手里的秧苗,在水田里“噼里啪啦”地跑着,她拎起坝埂上的小药箱,飞快地朝着巴特方向跑来。严颖手扶着巴特的脚踝,用渠水清洗着泥污的伤口。然后用力地拍打着脚心,挤出了伤口里的淤血,接着进行消毒和包扎处理。严颖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说:“这水田里的苇茬子太多,你们千万要加小心啊!”巴特抬起头,看着严颖逗趣地说:“水田里全是苇茬子,好像是走进地雷阵,可真是防不胜防啊!”严颖赶紧脱下农田靴,边用手挽着裤脚边说:“赶紧穿上吧!你的脚不能再沾水了。”巴特看着严颖迟疑地说:“不行啊!那你咋办啊?”“没事啊!我中午去供销社再买一双。”严颖莞尔一笑,又说:“现在正是插秧的大忙季节,连队里的老黄牛又病倒了。你俩能够主动要求拉排平地,保证了咱们全连的插秧的进度,为我们全连的知青做出了榜样。李连长号召我们全体知青,还要向你们两个学习呢。”

严颍帮着巴特穿上农田靴,自己赤着脚背起了小药箱。巴特看着严颖离去的背影,从心底里感觉热乎乎的。这靴子里带着严颖的体温,深深地温暖着巴特的心田。

孙毅撇着大嘴嫉妒地说:“巴特,你发现了没有?这苇根子扎了你的脚,咋像扎了严颖心似的。你看看把她给心疼的,恨不得把你给抱起来。早知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也跟着扎了就好了。”巴特按着孙毅的肩膀站起来,照着孙毅的屁股狠狠地踢着,说:“什么事都有眼气的啊!来!我帮你把脚扎了,我给你喊严颖。”孙毅捂着屁股站起来,神叨叨地看着巴特又说:“对了!我好像看出来了,严颖对你有点意思了。”“去你的!胡说什么啊!”巴特笑着挥动拳头,搥在孙毅的肩膀上。

夜晚,孙毅依靠在行李上,眺望着星空夜色。浑厚的重音口琴旋律,从男知青宿里流淌出来。知青们伴随着旋律哼唱:“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美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

青年点,这些知青们的家。虽然,房子有些简陋,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家。巴特和关克迪、王振东、范伟明住在一起。炕上的被褥整齐地卷着,棚顶上挂着洁白的蚊帐,地面靠墙摆放着个人木箱。

严颖轻轻地敲着门问:“我可以进来吗?”“请进!请进!”王振东赶紧回应着。“我来看看巴特的脚,该给他换换药。你们都忙什么呢?”严颖又接着问道。关克迪抬起头回答说:“我看小说呢。”严颖看见大伙手里都有本泛黄的书,就又问:“是什么书啊?看得这么认真。”“是《苦菜花》《迎春花》还有《朝阳花》。”王振东抢着回答着。严颖边给巴特换着药边说:“我们女知青们也看小说,只不过是更加隐蔽地偷着看。”“这也叫作苦中作乐,弥补心灵上的空虚嘛!现在,有的知青学会了抽烟、喝酒。有的还偷偷摸摸地搞起了对象。”范伟明放下书,接过话茬说着。严颖听了范伟明的话,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她赶紧收拾着药箱说:“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干活呢。”

关克迪看着严颖的背影说:“有点意思,有点意思。”王振东不解地问:“有点什么意思啊?弄得是‘稀里嘛咪’的。”关克迪用书敲打着王振东说:“你是真没看出来咋地,严颖对巴特有意思呗!”王振东挠着脑袋说:“是啊!是啊!换药也不至于这么勤吧?”

小伙子们正值青春期,情感的问题很敏感。还有的知青在暗地里,把青年点的男女知青们,进行了严密地“排列组合”。王振东眨着眼睛说:“是啊!还有呢,刘世震和李晓燕从家回来,他俩穿着同样的棉大衣。肯定是刘世震追的李晓燕,你们看,刘世震对李晓燕的那个殷勤劲。”范伟明对王振东说:“你也不糊涂啊!啥事都看得挺明白的啊!”王振东笑着又说:“我还真是稀里糊涂地看见过,严颖和巴特深更半夜地拉着手。”“王振东,你少给我在这儿装傻充愣。”巴特说着把书撇了过去。

巴特抚摸着脚上的绷带,心里头感觉美滋滋的。巴特对严颖很有好感,喜欢和她单独呆在一起。他们俩相互之间,有种默契的感觉。巴特的直觉告诉他,严颖也很喜欢自己。巴特的眼前浮现出严颖的身影,苗条匀称的身材,白白净净的脸庞,甜蜜的微笑和小酒窝。

早上,下起了大雨。

大家伙都没有出工,过着快乐的雨休。关克迪和王振东去打扑克,范伟明去找刘世震下象棋,巴特自己在宿舍里看小说。轻轻地敲门声过后,严颖推门走了进来,问:“关克迪他们呢?”巴特合上小说回答:“他们都出去玩了,进来坐会吧!”巴特和严颖独处一室,他俩从小学聊到中学,又从中学聊到了下乡,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

突然,巴特和严颖俩都沉默不语了,他俩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严颍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白皙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渐渐地,严颖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巴特射出的热辣辣的目光,强烈地撞击着自己的心房。巴特默默地走近严颖,他直视着严颍的双眸,拉起严颖颤抖的手说:“我喜欢你,我真心喜欢你。”严颖的脸“刷”地一下通红,她挣脱了巴特的双手,起身朝着门外跑了出去。巴特随手拽块塑料雨布,紧随其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青年点的山墙下。严颖站在大雨之中,她浑身单薄的衣服,被雨水淋得透透的。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裹在身上,凸显出躯体优美的曲线。巴特赶紧把雨布裹在严颖身上,紧紧地拥抱着瑟瑟发抖的严颖。片刻,严颖撩开了裹在身上的雨布,把雨布遮挡在俩人的头顶上。严颖的胸前急促地起伏着,白皙的面颊渐渐地现出红晕,她微闭着美丽的双眸,缓慢地翘起了脚的后跟,他俩炙热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了。

 

 


(6)

抗洪抢险英勇无畏  知青当显英雄本色


    伏天的中午,炎炎的烈日。

青年点门前。爬着的大黄狗,把舌头伸得老长,舌尖上滴着口水,呼呼地喘着粗气。墙根底下的老母鸡,在塇土里拃着膀子,懒洋洋地啄弄着羽毛。

大家都热得透不过气来。男知青干脆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摇着大蒲煽。女知青戴着乳罩,穿着三角内裤,躲在宿舍的蚊帐里。关克迪手里摇蒲扇,故作深沉地望着天说:“这样闷热的天,准要下场大暴雨,弄不好还要连雨,不信你就等着瞧吧!”王振东笑嘻嘻地凑过来:“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啊!还摇着个鹅毛扇子,装什么明白庄稼人。我看你是诸葛亮的扇子,给我们远点煽着得了!”关克迪斜楞着眼睛,扫视着王振东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要有场灾难降临人间啊!”“关克迪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严颍在女宿舍里的喊声,逗得知青们哈哈大笑。关克迪把蒲扇挡在额头,冲着女知青的宿舍里说:“严颍,乃妖女也!”关克迪的话音刚落,一盆水从女宿舍里泼出来。关克迪赶紧躲闪着,随即,他又故弄玄虚地捋着光秃秃的下巴说:“妖术,妖术也。”看着关克迪滑稽的样子,知青们被逗得哈哈大笑。

晚上,蚊子、小咬特别的多,多得都打成团子。孙毅用蒲扇轰着蚊子说:“这蚊子大的像B-52轰炸机,小的像F-16鬼怪式歼击机。大蚊子叮上是大包,小蚊子叮上是小包,总尔言之,你只要看见它就得起包。”夜间睡觉时必须得要挂蚊帐,就是挂着蚊帐,靠在蚊帐边上的胳臂,也得给你咬上一溜大包。

半夜,远处响起沉闷的雷声。刮起凉风,随着闪电,倾盆大雨紧接着下了起来。霹雳和闪电震人心魄,巴特他们紧缩在被窝里。关克迪突然坐了起来,闪电在他脸上划过,显得阴深深的可怕,他故意压低着声音说:“天意啊!天意啊!”王振东打开了电灯,巴特和范伟明也都坐了起来。“行了!行了!你就别整事了,弄得咱们哥们挺瘆得慌的。”王振东战战兢兢地冲着关克迪说着。关克迪放开了嗓音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又可以休息了,休我们的大雨休了。”

早上,雨还在不停地下着。王振东悄悄地问:“克迪,你是怎么知道要下雨的?”关克迪笑着说:“伏天的雨水多,连雨天是正常的。昨天的天气闷热,我估摸着要下雨了。”王振东佩服地点着头,接着,王振东又瞅着巴特,旁敲侧击地逗趣说:“咱们啊!有更喜欢下雨的啊!好再来个,来个雨中情什么的啊!”巴特听出了王振东的弦外之音,就顺手抓起臭袜子,朝王振东撇过去说:“给你,堵住你那张臭嘴吧!”

上午,刚刚在食堂吃过早饭,关克迪他们就去打扑克。巴特孤独地躺在行李上,他无聊地翻看着旧小说,但心思却早就不在小说里,他心里期盼着严颖的出现。随着轻盈地脚步声的临近,严颖推开巴特宿舍的房门。巴特“嚯”地一下站起来,双臂紧紧地拥抱着严颖,转身用后背关上了房门。巴特在严颖的脸上亲吻着,俩人相拥着顺势躺在了炕上。这时,王振东突然推门走进来,他看见巴特和严颖相拥着,故意地张开手指捂着脸,透过指缝间眨着眼睛笑着说:“我是回来取东西的啊!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严颖赶紧坐了起来,边梳理着头发边说:“巴特说他的眼睛迷了,我是来给他看看眼睛的。”“那好!那好!我还有点别的事呢,我还得赶紧赶过去,你们俩再接着看吧!”王振东他说完,朝着巴特诡秘地笑了笑,随手又带上了房门。

夜晚,大雨真还就连上了,没有一点停的意思。严颍顶着塑料雨布进来,她抹着头发上的雨水,坐在巴特前面的炕沿上。王振东鼓捣着范伟明讲鬼的故事,说是越恐怖越吓人的就越好,范伟明看着巴特和严颍说:“要是吓着了严颍,我可不负责任啊!”严颍把身子往炕里挪了挪说:“瞧不起谁啊!”范伟明接过王振东递来的水杯,他又试探地问:“那咱们就闭了灯讲?再营造点恐怖的气氛?”王振东的脸上挂着坏笑,他转动着眼珠子回应说:“好啊!好啊!”接着,关闭了宿舍里的电灯。范伟明绘声绘色地讲着《绿色的尸体》,外面的雷鸣和闪电配合着故事的情节。严颍她慢慢地向炕里移动着,紧紧地依靠在巴特的身旁。突然,一道闪电“唰”地闪过,一个身影映在了窗户上,严颍猛然扑进巴特的怀里,浑身在不停地抖动着喊:“鬼!鬼呀!”这时,有人“啪啪”地拍打着窗户喊:“喂!紧急汛情!紧急汛情!12干闸门快要被冲垮了!”

连里的紧急汛情通知,12干闸门就要被洪水冲垮了。知青们赶紧披上塑料雨布,拎起铁锹冲进大雨中。刺眼的闪电撕裂着天空,震耳的雷声撼动着大地。坝上的人们飞快地奔跑着。巴特紧紧地拉着严颍的手,连滚带爬地向12干跑去。12干闸门旁边的大坝,被洪水冲开个大豁口。知青们奋不顾身地跳进水里,他们手拉着手组成了人墙。“李晓燕被洪水冲走了!”付琳琳大声地惊叫着。刘世震毫不迟疑地闯入激流,湍急的洪水卷着刘世震,急速地朝下游顺流而去。巴特、关克迪、王振东冲进激流,奋力向刘世震、李晓燕游去,严颍也紧跟着冲了进去。透过频频的闪电隐约看见,李晓燕在激流中挣扎着,只有头部不时地露出水面。巴特游到了李晓燕的背后,用手搂住了李晓燕的脖子,严颍同时架着李晓燕的胳膊,终于把李晓燕拽到了岸边。“刘世震!刘世震!”关克迪他们在洪水中呼喊着。“噢!我,我在这里啊!”关克迪和王振东赶紧游过去,拖拽着筋疲力尽的刘世震,两人用力地把他拖上岸来。王振东按着刘世震肚子问:“你不会游泳啊?”刘世震嘴里吐着污水,他微微地点着头说:“我只是会打点‘狗刨’。王振东感慨地说:“你这是为了救李晓燕,真能把命都豁出去了。”

大家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在激流中高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巴特紧紧地攥着严颍的手,生怕她被汹涌的激流卷走。严颍挽着付琳琳的胳膊,关克迪、王振东、范伟明互相挽着,知青们又重新组成了人墙,挡着农工们投下的草袋子。

激流在人墙的作用下缓冲了,农工们背着沉重的草袋子,在堤坝上快速地奔跑着。经过农工和知青们的英勇奋战,决口终于被堵住了。

李连长和农工们拉着知青们的手,大家被一个个拽着爬上岸。巴特、关克迪、王振东瘫坐在泥水里。李连长看着心疼地说:“赶快起来,回去换换衣服吧!别再冻感冒了。”张副连长拿着手电筒,光亮在女知青们身上晃着,笑嘻嘻地呲大金牙说:“看哪!这衣服都湿透透地了,赶快回去吧!”知青们互相搀扶着,缓慢地走在堤坝上。

青年点的宿舍里,王振东呲牙咧嘴地挠着身上,嘴里不停地大声喊着:“我的笤帚整哪去了?”范伟明躲在蚊帐里,用笤帚把猛烈地蹭着后背,凉席上散落着破碎的秸秆皮。王振东揭开范伟明的蚊帐喊道:“你看你,把我的笤帚都蹭碎了啊!”范伟明长出了口气说:“刺挠死我了,不用你的笤帚,我也够不着后背呢!”抗洪抢险泡在洪水里,知青们浑身都起了疙瘩,真是刺挠的钻心啊!

“嘭嘭嘭!”严颍端着盐水敲门:“可以进来吗?”巴特和关克迪赶紧穿上衣服,王振东和范伟明连忙钻进被窝里。严颍笑着把盐水放在箱子上说:“你们用盐水擦擦,即解刺挠又可以消毒。”接着,严颖又兴奋地说:“咱们连里已经发出了通知,要求把这次抗洪抢险斗争与学习毛主席著作具体实践结合起来。要求我们每个人都要写出讲用材料,准备召开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报告会。

 

 


(7)

稻浪滚滚群鸟飞翔  芦花飘絮蟹肥鱼香


    金色的秋天。天空湛蓝,大地金黄。

眼前,有金黄色的稻浪翻滚;远眺,有深红色的碱蓬遮海滩;天空,有三五成群的候鸟掠过;河里,有欢蹦乱跳的鱼儿遨游。傍晚时分,有成群结队的野鸭子、大雁飞来,遮天蔽日,带着风声,那情形真是非常非常的壮观。

李连长兴奋地掐着腰,他站在高高的土岗上,望着金黄色的稻浪说:“好年景啊!今年又是个丰收年。”接着,他把双手拢在嘴边喊道:“收工了!收工了!”

收工时,大家伙到河沟里去摸鱼。高高卷起的裤腿,撅起屁股哈着腰,嘴里叼着个布口袋,双手在水底下摸索着。随着“扑棱棱”的声响,王振东逮住条鲶鱼。“摸鱼呢?”张副连长呲着金牙搭讪着。王振东哈着腰在两腿之间,看着张副连长的倒影说:“这不嘛!刚刚摸着条鲶鱼球子。”张副连长眯缝着小眼睛,在女知青们的身后扫视着。这时,严颍骑着自行车从场部回来,看见张副连长怪怪的样子,就问:“张副连长,你忙什么呢?”听见严颍的声音,知青们都站了起来:“严颍回来了!”张副连长赶紧直起腰,“没什么!我在看摸鱼呢。”说完忙不颠地走了。王振东啐着张副连长的背影,愤愤地说:“我看他是在‘浑水摸鱼’呢!”

巴特和关克迪拎着袋子,顺着河沿赶紧走过来,关克迪颠着布袋里的鱼说:“晚上,我们回去炖鱼吃。”说着王振东和范伟明也走过来,问:“巡回讲用报告结束了吗?”“还没有呢。这次,农场组织的讲用报告团,要在每个知青营进行讲用。宣传学习毛主席著作所取得的丰硕的成果。我们连队的抗洪抢险先进事迹,农场的领导同志是非常重视的,要求我们要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特别是要在活学活用上下功夫,因此,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总结和提高啊!”严颍她边走边说着。

宿舍里,用红砖和电阻丝自制的电炉子,上面放着四个铝制的饭盒子。鲫鱼、鲶鱼、楞巴头洗净后,用葱、姜、蒜和大酱一起炖。片刻,宿舍里就飘溢着炖鱼的香味。严颍又从老乡家要了红辣椒,香喷喷的炖鱼各有各的特色。王振东从箱子里拿出军用水壶,往搪瓷缸子里“咕嘟咕嘟”地倒着白酒说:“哥几个,喝吧!”“这是开春育苗的防寒酒,你还有这个老箱底啊!”范伟明闻着酒香,眯缝着眼睛说。王振东叹了口气说:“平常就是想喝,也没有下酒的菜啊!”严颍端起了搪瓷缸说:“哥们,喝吧!哪来那些磨磨叽叽的事,来!关克迪、巴特,咱们先抿一口,让他俩磨叽去吧!”“别价啊!来!范伟明,咱们哥几个一块来吧!”王振东和范伟明也端起了搪瓷缸。

严颍放下了搪瓷缸,用筷子夹着鲶鱼头说:“今天,我不是因为喝了点酒,就要犯点自由主义。你说,咱们连的张副连长,怎么有点色迷迷的啊!”“那还用你说啊!我们男知青早就知道,上次抗洪抢险的时侯,他就拿着个手电筒,专门往女知青的身上照。我说你们女知青啊!可千万要加他的小心,防备着点这个‘色棍’。”关克迪抿了口酒说。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走啊!咱们照螃蟹去。”刘世震和孙毅他们在外面张罗着。

巴特举起了搪瓷缸说:“来!咱们把这口酒掫了,咱们也去照螃蟹。”
高粱红,是螃蟹最肥的季节。

巴特、严颍、范伟明在前面拿着手电筒,关克迪、王振东在后面挑着水桶。沟旁埝埂上的螃蟹特别的多,长脐的公螃蟹扬起大鳌“示威”,圆脐的母螃蟹怯生生地躲闪。严颖伸手掐住公螃蟹的蟹壳,张牙舞爪的公螃蟹顿时败了阵,被扔进“囚禁”它们的水桶里。巴特和范伟明拿着手电筒忙活着,不停地往水桶里扔着螃蟹,没用多长时间水桶就装满了。

大个的螃蟹烀着吃,小个的螃蟹又不爱吃,扔了又觉得太可惜。范伟明用舌头舔着嘴边的蟹油,看着桶里剩下的小螃蟹,眯缝着眼睛神神秘秘地说:“我偷偷摸摸地看见过,老乡们用小缸搥碎螃蟹,然后,再用纱布将汁虑出来,放好各种调料上锅蒸,蒸出来的螃蟹豆腐啊!上面是一层黄亮亮的油,我想,那是真正的美味佳肴。”王振东转动着眼珠子,转身急忙跑了出去。不一会的功夫,他扛着口小缸回来说:“严颍,你和巴特把缸好好刷刷,我再出去找个杠子回来。”严颍赶紧拉住王振东问:“你是在哪弄来的缸啊?”“是咱们食堂腌咸菜的。”说完转身又跑了。

巴特和严颍仔细地刷着缸,去掉缸里的咸菜味道。这时,王振东扛着根椽子回来,他气喘嘘嘘地说:“这个正合适,咱们是秃子当和尚,将就着材料凑合用吧!”严颍“扑哧”地笑着问:“你这又是哪来的啊?”“老乡家盖房子,我把椽子给扛来了。”

把螃蟹放进了小缸里,范伟明“哐、哐”地搥着,螃蟹很快就被搥碎了。范伟明兴奋地说:“要把螃蟹搥成糊状,搥得是越碎越好。”搥着搥着,越听声音越不对劲,缸底下已经淌出汤了,原来是把缸底给搥掉了。

青年点食堂的许事务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生气地对王振东说:“你把缸里的咸菜倒进了盆里,弄得是沥沥拉拉的哪都是。我告诉你王振东,你立马,把咸菜缸给我送回去!”王振东故意耷拉着脑袋说:“送不回去了。”许事务长有些发火,说:“你到底是送?还是不送?”王振东“叽咕”着眼睛说:“我就是到‘底’送不回去了。”严颖在旁边偷着乐,接着,她绷着脸对许事务长说:“王振东的意思是,你要是不到‘底’,还是可以的嘛!你要是到‘底’的话,他确实是办不到了。”许事务长气得拽起缸沿,自己要把咸菜缸扛回去。只听“哗啦”地一声,缸底全都掉下来了。巴特、关克迪、范伟明这个乐啊!严颖拍着王振东后背笑着说:“你也真够艮的了啊!”许事务长指着王振东,气得点着头说:“你是到‘底’送不回去了,这都没有‘底’了,你还送什么!你要好好地给我写检查,‘要斗私批修’,要在灵魂深处,狠斗‘私’字一闪念。”王振东看着许事务长的背影,伸着舌头,耍着鬼脸,接着,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8)

按劳取酬据理相争  图谋不轨惹水泼身


    夜晚,连里开会评工分。

青年点的大宿舍里。迷漫着浓烈的烟味,有旱烟、蛤貘赖、夹着香烟。李晓燕用手煽着烟雾,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李连长卷着喇叭筒旱烟,他舔上唾沫粘着纸筒说:“我们实行的是大寨工分制度,大家伙要根据平时的劳动态度,每个人的劳动贡献来评定工分。”

连长姓李叫李志诚,四十多岁,中等的身材,黝黑的面孔。他为人正直,群众中的威信很高,是个正经的庄稼把式。李连长划着了火柴,点燃了喇叭筒旱烟,他紧抽了两口烟,烟雾从觜里吐出,又从鼻孔吸了进去。

“我们现在开始评工分。干得好的,出力多的,要评高工分。知青们到我们连队,他们经过劳动锻炼,各个方面都有很大的进步。比如说,12干的抗洪抢险斗争,他们表现出英勇顽强的精神,保住了连队的大面积稻田。我们能有今天的好收成,是与他们的贡献分不开的。”李连长接着又说:“他们中间涌现出关克迪、严颖、刘世震等先进人物,希望大家要向他们学习。因此,我提议关克迪评15分,严颖评15分,刘世震评15分------”

李连长的话音刚落,张副连长站了起来,他看着李连长的脸色,咧嘴呲着大金牙说:“刚才,咱们李连长提议了评高分的人员。下面我来提议评中等分的人员,巴特评13分,王振东评13分,范伟明13分------”

这个张副连长,名字叫张凤喜。四十来岁,黄白镜子的面孔,高鼻梁,生就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最大的特点,就是说话呲着大金牙。大家伙称他是:大金牙金光闪闪,大背头溜光水滑,大皮鞋铮亮铮亮。知青们背后都叫他“三大”爷。

关克迪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说:“这样的评法,我们有意见!”

张副连长眯缝着小眼睛,紧紧地盯着关克迪,呲着大金牙轻蔑地说:“我说你们这些小青年吧!别给点脸就往鼻子上蹬。我就说说你们吧!说你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吧!你们还都不大服气。我就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你们连野兔和家兔都不分。去年的冬天,王振东和范伟明追着家兔子,边打还边喊着:‘野兔子!野兔子!’愣是‘活啦啦’地把咱们李连长家养的兔子给打死了。还大摇大摆地拎回了青年点,晚上,你们就给烤‘野兔子’吃了。这件事,我张凤喜是亲眼所见的,是我亲自报告李连长的。李连长的老伴听说后急眼了。是李连长压服着,不让大家伙声张的。”张副连长话说到这,他掏出了兜里的香烟,按着打火机点着烟,又说:“要是没有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就评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青年,恐怕连根稻草都收不回来吧!”

李连长的一声咳嗽,吸引了大伙的目光,大家都在关注着他的态度。李连长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他有意识地岔开了话题,说:“让关克迪他们说说,听听他们的意见吧!”

关克迪看着大家说:“巴特、王振东、范伟明都是我的好同学。既然是好同学,我不能不为他们说句公道话。春天插秧的时候,连里的老牛生病了,拉排平地没有牛了。是巴特和孙毅肩拉着木排,平了全连的插秧水田地啊!咱说句良心话,就是老牛拉排平地,还得放个人赶着的吧?他们俩人就把问题给解决了。还有12干的大堤决口,巴特、王振东、范伟明他们几个,哪个不是奋不顾身跳进水里,用他们的身体堵住了决口------”关克迪看着李连长又说:“关于张副连长说的兔子问题,当时,我们确实是当野兔子给吃了,这说明我们接受再教育很有必要嘛!如果需要赔偿的话,我们知青马上就赔偿。既同劳就必须要同酬,不要拿着这个问题来说事。”

关克迪的话音刚落,严颍接着又站起来说:“我们连队从平地育苗到插秧薅草,特别是在12干抢险的时候,巴特、王振东、范伟明那点做的差了。我同意关克迪的意见,这么评工分就是不合理!”严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关克迪和严颍的发言,引起了大家伙的强烈反响。“不合理!这样评法,就是不合理!”

“好了!好了!今晚,评工分就进行到这里吧!回去,我们连里还要进行研究。总的来说,大家都干得很好。特别是12干大坝决口时,知青们,表现出英勇顽强和英雄无畏的牺牲精神。我们贫下中农都非常的感动,是你们用革命的实际行动,保住了今天秋收胜利的成果,我要代表全体贫下中农感谢你们!你们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实践中证明是很有必要的,毛主席指引的光辉道路是正确的。”李连长点着了旱烟,向蓝指导员点着头说:“下面有请蓝指导员讲话。”

我们连的指导员姓蓝,大名叫蓝树阁,年龄四十多岁。因为他姓蓝,知青们都背后叫他是”滥指导”。但是,他这个人并不坏,和大家相处的也挺好。就是每次连里开会,李连长刚刚讲完,他总是要强调几句:“刚才,李连长的讲话很重要。希望大家回去以后,要认真地组织学习讨论。别的我就不想再说了,我就关于‘斗、批、改’的工作,再强调几句------”

蓝指导员的车轱辘话,来回循环地转动着。张副连长眯缝着小眼睛,在女知青的脸上扫来扫去。大家伙有的伸着懒腰,有的干脆闭上了眼睛。李晓燕用手帕擦着鼻子,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

第二天早上,大家扛着铁锹上工了。

张副连长胳膊窝里夹着张红纸,嘴里面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洋洋得意地朝着青年点走来。他来到了青年点的门前,准备往墙上张贴工分榜。他翘着脚跟往墙上刷浆糊,忽然听见女宿舍有打喷嚏声。他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看见李晓燕还躺在被窝里,就伸手去摸着李晓燕的头,眯缝着色迷迷的眼睛问:“晓燕,咋地了?”李晓燕浑身激灵地抖动着,勉强地支撑着身体说:“冻着了,今天没下地。”“来,我看你热不热”张副连长说着,又把手伸过去。李晓燕她“嚯”地坐起来,她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说:“你不要过来啊!”“你快躺下吧,别凉着了。”张副连长更加有恃无恐,他边说着边动起了手脚。

这时,刘世震给李晓燕送药进来,张副连长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好休息吧!好好休息吧!中午,我安排食堂给你做病号饭。”说着转身差点撞在门框上。

中午,知青们收工回来了。大家听说这件事后,都感觉非常地气愤。“张副连长这样的为非作歹,我们得要好好想想办法,真得狠狠地整治整治他。”王振东瞪着大眼睛说着。

傍晚,大家老远地就看见,张副连长朝着青年点走来。他呲着金牙,嘴里闪着光,好象还唱着点什么。看起来,他今天的心情挺好的。

张副连长来到青年点,就直接奔了女宿舍。半虚掩着的房门,透过门的缝隙,他恍惚地看见,有人在换内衣。“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张副连长的心中窃喜。他蹑手蹑脚扒看的瞬间,门上面的洗脚水盆,骤然地倾泻而直下。先是实着着地浇了个透心凉,接着脑门子上又挨了一盆。听见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大家伙都赶紧跑了过来,忍俊不禁地假装忙活着。王振东“虚头吧脑”地帮着缕着背头,范伟明“忙前忙后”地帮着擦着皮鞋。关克迪一本正经地说:“你看看!你看看!咱们捉弄巴特点事,咋就让‘您老’给赶上了,抱歉啊!抱歉啊!”

“你!你们!”张副连长连气带冷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浑身哆嗦着又说不出,可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也说不出啊!他抖落着衣服,跺着脚,气急败坏地走了。

孙毅头上带着纱巾,穿着背心、裤衩,笑着从女宿舍里钻了出来,逗得大伙开心地捧腹大笑。

从此,张副连长把关克迪他们,深深地忌恨在心里了。

 

 


(9)

积虑报复用心险恶  胡作非为炮声震慑


    收割、脱谷,这一年的农活忙完了。

冬季,农场兴修水利工程。早上,天不亮就得起床,收拾收拾立马就得走。马车上绑着架杆,大家乐呵呵地坐在上面。张副连长带着队伍出工,他和农工们骑着自行车,顶着凛冽的寒风,十多里的路程,“颠呵颠呵”的到了工地,天刚好才有些见亮。工地上,到处是红旗招展。大喇叭里高唱着《毛主席语录》的歌曲“要干要革命,要干要革命,一张白纸没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大家伙看着工地,好大的工程啊!这么大的工程,真要干上一阵子。巴特和关克迪看着工地,心里面也直泛着合计,“这么老大的工程,得啥时候才能干完啊?”王振东和范伟明俩看着,皱着眉头,心里头也直打怵。严颖、李晓燕、付琳琳的心里也是沉颠颠的。

张副连长手抿着大背头,小眼珠“叽里咕噜“地直转,嘴角上露出丝丝的冷笑,不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又要出什么坏主意?巴特的心里非常担心。

装工具的马车也到了,拉着铁锹、镐头、土车子等工具。还有一件大的工具,是一块带眼的圆石,中间穿着一根木杠,听说是叫石夯。还有粗大的铁钎子,听说是叫锛子。这样的工具,是十个人一起用的,石夯两侧的木杆,每边得要有五个人。大家伙喊着号子,举起木杠上石夯,重重地砸向锛子,是专门用来对付冻土层的。

打眼放炮是个危险活,有时候最容易出事故。张副连长嘴角挂着冷笑,呲着金牙,眯缝眼睛,掏出张写有名单的纸来。上面写的是爆破组的成员名单:巴特、关克迪、王振东、范伟明、刘世震、孙毅都是爆破组的。

“这是打击报复!没有专门的训练,就让他们去爆破,这纯粹是害人嘛!我们回去找李连长去。”严颖、李晓燕、付琳琳等女知青,愤愤不平地喊着。

巴特和关克迪赶紧上前,拦住火冒三丈的男知青。巴特按着严颖的肩膀说:“咱们怕什么啊!他不就想看咱们的笑话嘛!可以啊!”接着,巴特拍着张副连长肩膀说道:“你是咱们的副连长,哪里最困难最危险,你应该得是带头上吧!这个爆破组,如果是你张副连长能带头上,那就没什么说的,你不怕,我们就不怕,不就是打眼放炮嘛!”

“对啊!张副连长,只要你能敢去,我们立马就去,咱没说的!”王振东跟张副连长叫着号。

张副连长一下子被“眼”住了,本来自己就“色”大胆小,哪敢干爆破这个活啊!如果要是不去吧!还害怕大家伙笑话他,落了个打击报复知青的名。他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想,反正我要是去的话,也得是在他们的后面。那些苦大力、危险的活,你们这些混小子们就干吧!张副连长想到这儿,脸面上露出了笑容。他这一笑可是不要紧,真的是比哭还要难看。张副连长故作镇静地说:“领导同志嘛!就应该哪里有困难,哪里最危险,就到哪里去嘛!好啊!我就亲自带这个爆破组。”

严颍担心地看着巴特他们说:“你们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俩人一伙开始打炮眼。巴特他抡着大锤,关克迪扶着钢钎,炮眼很快就打好了。张副连长躲得老远的,望着往炮眼里装炸药。雷管和导火索安装好后,他嘴里叼着烟卷走来,装模作样的检查着。随后,他把大半截的烟头一摔,挥手示意大家撤离现场,指挥着爆破组进行点火起爆。

爆破现场,张副连长那架势装的,真还有点指挥员的风度。

巴特、关克迪、王振东用火柴贴着导火索,迅速地擦划着火柴盒的磷面,随着火柴擦划燃烧的瞬间,导火索“咝咝”地冒着蓝烟。巴特、关克迪、王振东转身朝隐蔽点跑去,趴在隐蔽点的地上。张副连长趴在隐蔽点的地上,低着头,闭眼睛,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

随着“隆!隆!”地两声巨响,崩起的冻土块乱飞,散落在隐蔽点的附近。巴特趴在草地上,默默地数着炮数。“怎么会是两响啊!还有一个炸点没响啊!”大家都顿时紧张了起来。“大家都不要动,有哑炮没有响!”巴特大声地呼喊着。

大家都在静静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啊!这时,张副连长战战兢兢地说:“巴特、关克迪,你俩去排哑炮吧。”关克迪瞪着眼睛说:“排哑炮?我们没经验啊!还是请领导带我们去吧!”

张副连长被逼着无奈,哆里哆嗦地跟在后面。当快要走到哑炮的附近时,巴特发现前面有缕缕的青烟。“不好!”巴特他大声地喊叫着,随即他按倒了关克迪,身体趴在关克迪的身上。张副连长听到巴特的喊声,隐约看见前面有缕缕青烟,当场被吓得屁滚尿流,“叽里咕噜”地滚到坝下,他紧捂着脑袋玩命地爬着。“没有动静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巴特慢慢地抬起头,仔细地观察着情况。是从荒草丛冒出的缕缕青烟,原来张副连长摔在地上的烟头,引燃了干枯的荒草在冒着烟。

巴特他们撤到安全地带,大家伙全都围了过来。“好危险啊!多亏是虚惊一场。”严颖感慨地说着。张副连长也爬了上来,他抿着散乱的大背头,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瘸一拐地走着。

中午,青年点的食堂送饭,李连长跟着马车来了。知青们愤怒地控诉,李连长感到十分地震惊。张副连长瘸了瘸了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马车的沿子上。李连长看着他那副可怜的德性样,真是觉得又可气又好笑,问:“咋样?伤着了没有?”张副连长苦着脸说:“没啥,就是把脚崴了。”“老张啊!我说你,你这是拿人命当儿戏,简直就是胡闹嘛!”李连长当着知青们的面,拿捏着批评的尺度。“我原本想磕碜磕碜他们就得了。其实,我心里明知道,他们干不了这活。可是,我真没成想啊!叫这帮小子给‘眼’那了。”张副连长沮丧地说着。“今后,放炮的活,要请专业的人员,一定要注意安全!”接着,李连长拍着张副连长的后背说:“过晌,你就跟车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中午,专业的爆破人员,很快地排除了哑炮。

水利工程工地,又热闹起来。肩背、人扛、车拉颠颠地跑着。高昂的劳动号子,震撼着冰封的大地。李连长敞开了衣襟,时而挥锹帮着装车,时而奋力帮着推车。他看着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场面,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巴特推着空车回来,严颖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说:“这个张副连长,在大家伙面前又丢了面子,他是又憋气又窝火的。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这个张副连长报复心挺强的,咱们可得要加他的小心啊!”“可不是咋的,他这是公开地报复咱们。好在等工程结束后,咱们就可以放假猫冬了。”巴特说着推起土车,向着大坝顶上冲去。

 

 

(10)

进塘割苇遭遇报复  略施小计逃离塘铺


    隆冬的季节。水利工程刚刚结束,连队里放了两天假。

严颍大清早就敲着门喊:“巴特,你们赶快起来吧!我们出去玩好吗?”王振东翻了个身说:“这大清早的,你就‘喳喳’地叫着,让不让人家睡个懒觉了!”“我听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真不知道啊?啥地方又遭了灾了?”“关克迪逗趣地说着。严颍“嚯”地推开宿舍门,揪着关克迪的耳朵说:“你说谁不是好鸟?”关克迪赶紧捂着耳朵喊着:“是好鸟啊!是好鸟啊!”脑袋使劲地往被窝里缩着。范伟明赶紧笑着对严颍说:“我可是啥都没说啊!不信你就问巴特。”

这时,李连长推门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的情形笑着说:“怎么?大清早就开打?”严颖绷着脸说:“这几个懒猫,就是该打!”“好好好!我先说个事,等会,你们再继续接着打。”李连长说到这,收敛了笑容说:“上面又来出工任务了,到西苇塘去割大苇,这可是又苦又累的活。原先研究决定是我带队去。但是,由于农场要召开重要会议,要求我必须得要参加会。因此,决定由张副连长来带队。出工的人员有:巴特、关克迪、王振东、范伟明、刘世震、孙毅。”听了李连长的这番话,大家的心里都沉淀淀的。

老乡们说:“好驴不进磨房,好男不下苇塘。”都管下塘割大苇的人,叫塘驴子。可想而知,下苇塘是什么样了。严颖帮巴特收拾行李,做好了出工前的准备。她无奈地说:“巴特,你们这次出工的人少,可是不比往常啊!割大苇的活累不说,就张副连长这家伙,肯定又要使坏的,你们千万要多加小心啊!”

严颍、李晓燕、付琳琳等女知青。站在海绵坝的大坝上,目送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严颖的心里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害怕巴特他们遭到张副连长的报复。

国内排名第一的苇塘。绵远数百里的芦苇荡,无际的苇海随风起波浪,风吹芦花飘飘漫天舞,金黄色的苇海芦花香。风带着苇穗成熟的味道,轻柔地顺着苇稍上滑过,漫漫地沁透着知青们的肺腑,他们陶醉在梦幻般的仙境之中。

“下车了!下车了!”车老板的喊声,把我们从梦幻中惊醒。

“这是啥地方啊?”王振东疑惑地问着。“这是塘铺,是下塘割大苇,住的地方。”车老板回应着说。

苇塘里低矮破旧的土房,当地人都管它叫塘铺。知青们就住在这塘铺里,屋里南北是连二大炕,炕面上铺着芦苇席,席子上烧的“糊啦叭啃”的,破窗户上钉着塑料布,风一吹窗户就“哗哗”直响,屋里面迷漫着一种难闻的味道。“赶紧找个地方,把行李放下。”关克迪低声说着,把好位置让给了巴特。“给我拿一边去,炕头,这地方是我的!”张副连长脚蹬在炕沿上,用手套掸着皮鞋上的灰尘,瞪着小眼睛,恶恨恨地说着。我紧握着拳头,瞪着眼睛气愤地说:“咋的?这地方,是你包了?”这时,王振东也冲了过来。关克迪赶紧拉着王振东,按着巴特的肩膀说:“算了,不就是个铺位吗?让给他就算了。”

刘世震忙活着刷锅做饭,范伟明蹲在在灶坑前,帮着往灶坑里填着柴火说:“你都看见了吧?已经开始了吧!”刘世震边贴着苞米面饼子边说:“咳!咱们出门在外的,我看就算了吧!能忍的,咱们尽量去忍。”张副连长躺在炕头,嘴里面叼着烟卷喊:“关克迪,你们出去割些大苇回来,吃完饭好压点苇绕子。”

第二天,凌晨三点钟。张副连长扯着公鸭嗓喊:“起来!起来!赶紧吃饭下塘。”刘世震端着盆里的白菜汤,看着炕头蒙被躺着的张副连长,指着桌子上的苞米面大饼子说:“赶紧吃吧!多吃些,干活好有力气。”

吃完了饭。大家伙背的背,扛的扛,拿着工具,走进了漆黑的大苇塘。王振东打着哈嗤问着:“咋起这么早割苇子?”关克迪接茬说:“听说早上好割呗!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回事?”走啊走啊,茫茫漫长的黑夜路,迷迷瞪瞪地向前走着,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地方。

开割吧!哈腰,挥舞着镰刀割起来,割的割,捆的捆,流水作业。关克迪直起腰,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说:“哎!我们前面的苇子咋回事?咋是‘稀稀拉拉’的啊!密的怎么都给割了啊?”王振东手搭着凉棚,仔细地观察着情况说:“因为人家别的组割得快,所以抢在咱们的前面,专找苇子密的地方割,剩下就是‘稀稀拉拉’的了。

晌午,张副连长骑着自行车,刘世震挑着水桶送饭来了。俩水桶里分别装的是,苞米面饼子和白菜汤。大饼子已经冻得冰凉棒硬,白菜汤上已经结满了冰茬。张副连长的嘴里叼着烟卷,倒背着俩手,查着着割大苇的进度。他在苇塘里数着数,接着开始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是割大苇,还是他妈的磨洋工呢!这大半天的才割几捆啊?我告诉你们,就你们现在这个进度,就他妈的别想吃饭。”巴特和关克迪握着拳头,要冲过去揍张副连长。刘世震有意地挡在前面,笑呵呵地跟张副连长说:“张副连长,您先消消气。他们是头天割,还没找着窍门呢!过两天就好了。”张副连长小眼珠转了转,说:“这还他妈的像句人话,我不给他们吃吧!你还得挑回去。”说到这儿,张副连长心想:“叫他们冰凉棒硬的啃去吧,让他们有苦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日子熬吧!慢慢地熬出头就好了。熬得是,右手打满了水泡;熬得是,左手划得全是口子;熬得是,个把月不洗脸确黑;熬得是,脏乱的头发多老长;熬得是,棉袄棉裤露出了棉花。要是在晚上看见他们,准能吓得你头发梢发竖。

雾凇,是冬季美丽的风光。她在茂密的树林中,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银白色粗大的树挂,逆光中洁白晶莹剔透,在淡淡飘渺的薄雾之中,尤如身临仙境般的感觉。

但是,西苇塘的雾凇,那是可怕的事情。芦苇挂满了冰霜,右手挥动着镰刀,左手臂偻着大苇,冰霜粘在衣服上,慢慢地化成冰水,逐渐把衣服湿透。晚上,气温骤然下降,衣服冻得象盔甲,那是最难受,最遭罪的时候。

傍晚,五点多钟的时候,就开始码垛。等码完垛已经六点多了,再等回到塘铺时,已经是将近九点钟了。吃完饭,还得要轧苇绕子,等睡觉时已经是十二点了。

“饭,你们不少吃,活,你们干得咋样?看看你们干的活,啥时候能完工啊!一个个他妈的真是白吃饱。”张副连长叼着烟卷,嘴里骂咧咧地喊着。

范伟明翻了着大眼睛,小声地嘀咕着说:“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他妈的,啥鸡巴活不干,还得吃好的,喝点小烧酒,想把我们整死咋的。”孙毅也伤心地说:“我是真的不干了,要是照这样干下去,非得把咱们累死不可。”关克迪跟王振东递着眼色说:“咱们跑吧!不跑不行了啊!”巴特凑了过来,跟大伙悄悄地说:“明天,买点酒,弄点菜吧,咱们把他给灌醉了,然后收拾收拾行李,咱们哥几个逃命吧!”

第二天,托人买回两瓶白酒,两盒五香鱼罐头。晚上,刘世震又特意弄了两个菜。九点多钟,张副连长晃荡着回来了。他梗梗着脖子,还打着酒嗝。当看见满桌的酒菜,他晃晃荡荡地站在了桌前。

关克迪赶紧迎了上去。“张副连长辛苦了!您为我们哥几个,真是操了不少的心。这桌简单的酒菜,就是专门为您备下的。就算是我们这哥几个,专门向您老人家赔罪了。”关克迪非常诚恳地说着,大家伙也跟着恭维着。

有了几分醉意的张副连长,眯缝着小眼睛得意地说:“你们他妈的想明白了,跟我作对没有你们好果子吃。”“对对对!我们这些人太嫩了,不懂事。您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伙轮番地恭维敬着酒,张副连长的心里痛快,左一杯右一杯地喝着,大伙在他的眼前转着。张副连长渐渐地迷糊了,鼾声大作地趴在了炕上。

咱们得手了,赶快收拾行李跑吧!范伟明一着急尿就多,怎么办?巴特操起张副连长的棉皮鞋说:“来,这里。”王振东捂着嘴,偷偷地笑着。

深夜,大家伙背着行李,顶着凛冽的寒风,在芦苇荡的深处趟着道,朝着青年点的方向走着。远处,不时有苇田狼的嚎叫声。知青们互相搀扶着,走啊!走啊!终于走到了青年点房头。

天已经渐亮了。大公鸡站在墙头上,伸长脖子啼着鸣。见到大伙怪怪的样子,它只是叫出来了半声,就赶紧跳下墙头溜走了。

“汪汪汪!”这是多么熟悉的叫声,青年点门口的大黄狗。它摇着尾巴跑了过来,把前爪搭在了关克迪的身上,张着大嘴“哈哈”地摇着尾巴。

男知青们听见了动静,披着衣服都跑了出来。他们仔细地端详着问:“你们找谁啊?你们是巴特、关克迪、王振东------”接着,又冲着女知青宿舍喊:“巴特、关克迪、他们回来了!”严颖、李晓燕、付琳琳跑出来,看着巴特他们的惨样,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听了他们的遭遇后,知青们愤怒地喊着:“咱们找李连长说理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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