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曾经年轻──插队生活琐记(三) 作者:嵇立群


 

 

  那时我曾经年轻

         ──插队生活琐记(三)


 驴司令

队里缺了饲养员,我好奇,就说:“让我干吧!”于是,我把铺盖卷抱到了饲养棚,成了“驴司令”。队里的牲口都在这里,牛、马、驴、骡子,大概有二十多头。负责饲养它们的,是我,还有一个本队农民,他名叫有胃。

大夏天,饲养棚中间有个小屋,里边有个炕,上面铺了一张旧席。我和有胃都睡在这张席子上。白天,牲口下地干活,我们就割苜蓿、铡麦秸、起圈,晌午和黄昏下工,牲口回来了,我们就给它们饮水、喂料。“马不吃夜草不肥”,夜间的活是最麻烦的,每隔若干时候,就要起来从井里打水给牲口饮,也要不断地往牲口槽里添加草料和粮食。干了一天活的牛、马、驴和骡子饮够了水,就站在槽前,不停地低头吃草料。它们爱吃青草,苜蓿是美味佳肴,它们更爱吃粮食,如果里边搀了豆子、玉米,这些牲口就会挑拣起来,它们用嘴在草料从拱来拱去,在其间寻找着,并迅速地用舌头把豆粒舔起吃掉。

和我一同当饲养员的有胃大约三十岁出头,个子不高,敦敦实实。这家伙会睡觉,沾枕头就着。夜间起来,干完活,他一躺下,不到一分钟就发出了熟睡的鼾声。我不行,喂了牲口躺下来,好半天睡不着,刚睡着一小会儿,就又该起来喂牲口了。有时,叫驴在半夜三更叫起来,更是把我叫得睡不成。一夜如此折腾几次,结果我几乎是整夜不眠。如果哪个牲口生病躺倒了,那就更需要精心照料。当饲养员,那是绝不可能睡个安生觉的。

夏夜,有时有胃也有躺在那里睡不着觉的时候,这时,他就向我诉苦,讲他的婆姨(妻子)怎么“不是东西”,如何“和谁都阁不下(合不来)”。他的这个婆姨曾先后跟了三个男人,都离了,跟有胃是是第四次结婚了,这在当地也真算是少见的了。

有胃是“倒插门”,这在当地似乎低人一等,连他的婆姨也欺负他。记得一天有胃在家吵了架,老婆叫他滚,他无处诉说,就和我叨唠。我在当年的札记里还记录下了他和我说话的内容呢。当时,有胃长吁短叹地对我说:“立群!我想不通阿!哦,你看嘛,我到她家以后,她家欠人的几百块钱,我给还的只剩六十块了,对么!她家的房子,我给她盖了,对么!还要我咋样?我一个劲给她干着,她就这么骂我,我要是不能动了,还不定要咋骂我哩!”有胃说话间带着哭腔。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激愤起来:“我晚上回家后就对她说了,是我的钱,是我的东西,你给我,是你的钱,是你的东西,我给你,你去找你的好女婿,我脸丑,也伺候不起你这个家。干脆,一刀两断。”我岁数比有胃小不少,对他们的家务事,也插不上话,只能当个听众,听他讲自己的故事。

有胃诉说完了,我们的心思又回到牲口棚里。还得围着牲口转。这些牲口也怪可怜,人的生活不易,更不会白白养活它们。

白天,它们要到地里干一天活,稍不用力,就会挨鞭子,某个心狠的农民会骂骂咧咧:“狗日的!你个懒东西!我让你歇!”与此同时,鞭子就会重重地落到这牲口的身上。碰上个心肠软些的农民,也不过是用它不那么狠,鞭打少些而已。

农民对牲口又是最有感情的,因为它们是农民赖以生产、生活的不可缺的一员。农民一般是有分寸的,他自己用牲口也打牲口,但是若知青中的哪个混蛋小子不知轻重,没头没脑地狠抽牲口,或拼命地使用牲口而不知道让它歇歇,就会有人心疼地责备了:“它是个牲口呀!它能懂什么?不能这么狠打。”或者焦虑不安地告诉年轻人:“该让它歇歇了,用得太狠,会累坏它。”

牲口是活物,很不好管。记得在春天我还没有当饲养员的时候,队里忙着耕地种玉米、棉花,那时我学会了赶驴或牛犁地。记得我赶一头驴子犁地。这家伙是个“叫驴”,也就是公驴,一开始它还听话,“得儿!得儿!”“窝!窝!”随着我的招呼,它听话地行走或拐弯。但不多会儿又来一了个母驴在不远处犁地,叫驴就三心二意了。当走到距母驴的最近处,它不再听我的招呼,而是梗着脖子往旁边拐,我用力地拉着缰绳,它口中的“嚼子”把它的牙床硌出了血。可是,它的劲很大,好象也不怕疼,它死拧地直拽着缰绳往一旁跑,我实在拗不过它,干脆一松手:“你爱怎么就怎么吧!”我放任地扔掉缰绳由它而去。转眼间,它就跑到那母驴那儿“耍流氓”去了。

当饲养员很累心。别人上工干活,下工无事,二者界限分明。饲养员不同,这活没有上下班,无论走到那里,你到会惦记着那些活物。牲口不是拖拉机,它们有生命,要吃,要喝,要休息,还会生病,它们是一刻也离不开人的。我回去吃饭,不能离开很长时间,我去赶集半天,更是心中惶惶不安,不像别的知青那样悠哉悠哉。

这牲口,好磨人。

 

  乡间庙会

农村没有星期天,也没有多少文化生活,赶集就是日常的一大乐事。好象是每隔十天一次集市,农民就在这天到数里外去赶集,买些日常生活和生产的必须品。最大的集市当属每年农历九月二十二的禹庙会。地点就的我们禹王公社的所在地。据说,多年前,禹庙会一开就是一个月,后来改为三天。而在我们插队时,由于掀起了农业学大寨的热潮,时令又是正值农忙时节,庙会时间长了会影响生产,所以县革委决定,庙会只进行一天。

虽然只一天,然而还是相当热闹的。

那一天,天气晴朗。我们吃了早饭就出发了。在公路上,每经过一个路口,就会看到一群一群的农民从小路拐上公路。人渐渐多起来,就像一条河,开始是淙淙细流,但越往下游,就有越来越多的支流的河水流进来,最后汇成滚滚巨流。

赶庙会的人都穿得干干净净,年轻的姑娘媳妇更是红红绿绿,打扮得花儿一样。公路上,有骑车的,步行的,挑担的,拉平车的,背麻袋的,提提兜的,抱孩子的,搀老人的,人们说着笑着,喜气洋洋,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快到庙会时,路上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赶庙会,不仅是去买东西,也是一种娱乐,是中国农民的一种文化生活方式。

一进街,就见街两旁摆满大大小小的货摊。卖什么的都有:有砂锅、瓦盆、木器、土布、烟叶,也有苹果、毛栗、柿子、葵花、西瓜、梨、枣……,数也数不清。

还有的人担来炊具,生起小火炉,扑嗒扑嗒拉着风箱,炒出一盘油糊糊的炒凉粉,或煮出一锅又一锅热气腾腾的涝糟,在庙会上现作现卖。这些地方常常挤满了人,人们趁热吃一盘炒凉粉,或者喝一碗又酸又甜的涝糟,抹抹嘴,就心满意足地又挤到其他摊子上去了。

供销社里更是人挤人。土产部里净是男人,有的人挤柜台前,等着售货员给拿来一把钢锨或镢头,有的人蹲下来,叮叮咚咚地敲着铁锅、铁桶,很仔细地擦拭和察看着。在卖布的柜台前,姑娘、媳妇、抱小孩的妇女、小脚老太太,都一堆一堆挤在那里,唧唧喳喳地品评着布料的好坏,在身上比试着,左挑右挑,最后扯上一块最使自己满意的布,满心欢喜地从人缝里钻出来。

我们知青也很喜欢赶集和赶庙会。我们一大早出发,溜溜达达,边走边聊天。到了集市上,吃些豌豆膏一类小吃,或者喝一碗涝糟,那真是一种享受。有时,我们常常可以碰见临近村子里的北京知青,谈谈近期各自的情况。甚至不相识的知青,只要在人流如潮的集市上一相遇,就能凭着一种本能,辨认出对方是自己的同类──北京知青,常常是相互打着招呼:“哪个村的?”“北京哪个学校的?”,而后也聊上一会儿。

我们常常买些吃的用的。我记得最清的一次,是我在集上灌了一瓶醋。瓶子是普通的汽水瓶,醋是家酿的柿子醋。那醋淡淡的,不怎么酸,山西人喜欢吃醋,在村里,老乡家家有一个醋缸,每年秋天柿成熟后,就用柿子酿成醋,足可以吃上一年。我们知青不会酿醋,也不学酿醋,所以需要自己买。那次买醋回来的路上,我口中无味,就试着喝上一点点醋,结果,一路走,一路喝,回到村里的时候,那瓶醋只剩下半瓶了。喝醋没有什么奇怪,那时的饮食太单调了。后来,我们还试验过用家酿醋制造“酸梅汤”──用醋、水、白糖,配兑成酸甜的饮料。

在乡下,集市或庙会就是农民的游乐场。当然,这一天也是我们知青颇为快乐的日子。

 

  知青中的“精英文化”

有人说,北京的文化是一种政治文化,上海的文化是一种商业文化。这话不错。文化大革命使人们对政治的热心空前高涨,天子脚下的北京人犹甚,似乎个个都是政治家。这在上山下乡的北京知青中也得到了体现。

因为相熟相知的同学分散在山西、陕西、云南、内蒙古、黑龙江等地,在初下乡的时候,同学之间的通信来往很频繁。每年春节前后,不少人都回北京住一段时间,利用这段时间,大家纷纷聚会,形成了一个一个知青沙龙。通过远方来信,知青中经常有文字与思想的交流;通过“串门”和聚会,知青们相互之间递送着信念与理想。一部分人,特别是那些名牌学校的高中生,读书、交谈和写信的兴趣、内容相当政治化,人们关注中国和世界的命运,不谈凡人小事,一副忧国忧民的口气,正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记得我们中有人和内蒙古草原上的北京知青通信,一封来信中有一首诗抒写豪情大志,那诗写道:“壮辞名园去,心飞大江头,滔滔新天地,浩浩兴安酒……”。“名园”,是指圆明园,作者是北京101中学的毕业生,而这所著名的学校就坐落在圆明园的遗址处;“兴安酒”的“兴安”,是指大兴安岭,示意知青在大兴安岭这片新天地开始战天斗地的新生活。近三十年后想起这首诗,仍能感到一个中学生的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劲儿,透露着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勃勃豪情。我总觉得,这诗的格调和韵味,是典型的北京式的。

不止这首诗,许多信件都有这样目光四射、以天下为己任的风格。年代久远,片纸无存,有时能记起一星半点。写到此,我心中飘来半句话,那是写在一封信上的半句极为普通的话:“在火车上,我和一个老兵(指‘老红卫兵’)谈了一夜,谈了中国的前途、组织的建立……”信中说的“组织”一事,是说要在各地知青之间建立某种较正式的联系。为中国,为“组织”,居然能谈上一夜,那是有怎样的兴致啊!这样的只言片语,足以让同代人领会到当时写信人的心境。在当时的通信中,这样的信这样的句子比比皆是,私信中,没有身边小事,没有儿女情长,没有平庸俗趣,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国事与个人不可分地溶为一体。这就是我们那一代人,特别是我们那一代北京青年中的“精英们”的精神风貌。

我的弟弟只是初中67届,是老三届中的小字辈,比较喜欢文学。在当年的日记中,我记下了他当时来信中写给我的一首诗,那是写他的志向的:

抛却糜情树大原,奋发图强写雄篇,青山不倒志不倒,要把有限投无限。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也是一副雄心勃勃的劲头,而他当时的生活,是在茫茫的科尔沁草原上每日里铲草。后来,他真的成了记者,以写文章为生。

初下乡时,我们凭着办红卫兵小报的经验,在乡下办过一个小“杂志”。先是几个人议论一番,再和各地志同道合的相知者通信约稿。稿件来了,从中挑选几篇文章诗作,油印而成了一份杂志。而后,把印油的杂志寄出去,寄到附近各县的知青点,寄到北大荒、陕北和内蒙古等地。杂志上的文章,当然是很幼稚的,只能说是一些写文章的习作。但是在农村这片文化荒漠里,它是我们的精神支点,是我们自我提高的训练基地。前边说的“壮辞名园去……”那首诗,就登到了这份“杂志”上。可惜,这杂志只出了一期,因为它很快就被“查封”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这份杂志上登了一篇文章《论战争》。

它的作者,是和我们在一起插队的刘欣茹。她是101中学的初中67届(老初二)学生,平日不修边幅,但是十分爱读书。她特别与众不同之处是爱学英语,她学英语很下功夫,为有更多的时间学英语,主动要求到猪圈干喂猪的活。她甚至还试着翻译了一个美国黑豹党领袖的自传,这在那个年代是颇有点反潮流的劲头的。刘欣茹学英语,也许是与美国学生卡玛往来有因果关系,我想,这种往来会使她切实地感到了外语作为工具的用处。

刘欣茹的《论战争》一文惹出了麻烦。当时真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办杂志的事很快被“上边”知道了,临汾军分区专门派了一个干事来到夏县调查此事。调查之后,居然得出一个结论:“《论战争》是一篇反动文章。”这样,我们的杂志只出了一期就夭折了。现在回过头来看,社会政治生活中的不少事真像是游戏。《论战争》没有多少字,内容也平常得很,在文化大革命的大环境中,在它的字缝里竟能读出“反动”来,调查者辛辛苦苦煞有其事地忙碌着,最后还严肃地作出一个结论。这太可笑了。

在人类走过的路中,这样似乎严肃的可笑游戏究竟有多少呢?还好,只是把“杂志”停刊了,作者刘欣茹也没有受到更多的追究。后来,我转插到了河南,很快就不知道刘的去向了。在八十年代后期,我在一份文摘小报上知道了她的下落。小报上登出一篇记者写的文章《从初中生到女博士》,我这才知道,她后来考取到中国社科院,又到美国读印度史,获得了博士学位。

在乡下,北京知青中确实有一群有抱负有追求的人,贫困的生活没有压倒他们,也没有使他们的理想泯灭。我想,几十年后的今天,北京知青中的一些人成长为政治界、文学界、学术界的活跃人物,或者从事了相关的职业,这绝不是偶然的,而是水到渠成的事。

也许是一种偏见吧,我总觉得,在“境界”这一点上,那些操着吴侬软语的上海知青,大概和北京知青有着相当的不同。尽管上海知青中后来也出了不少第一流的作家、学者,但是二者在总体上风貌有异,上海知青相对说更为务实,境界更为“世俗”一些,男孩子更会打家具,女孩子更会织毛衣。也正因为如此,北京知青总是嘲笑上海知青的“小市民气”。但是,北京的男孩子很容易喜欢上海的女孩子,因为她们会打毛衣,更像个女人,不像北京女孩子那样差不多净是些目光炯炯的政治家。从另一方面说,北京的文化背景也使北京的一些知青染上了行动逊于语言、大事干不来小事不愿干的毛病,志大才疏是有些人后来一事无成潦倒一生的根源。

 


  《相信未来》

知青之间的“通信串连”只是热闹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初下乡时的种种幻想,在生活的重压下似乎很快地消散了。那种雄心勃勃的语调在信中渐渐褪色了。但是,心底憧憬的一切并没有真正消弥,只是埋得更深。有的时候,它会迸发出来,燃烧起来。

有一首诗,我至今未忘。这首诗名为《相信未来》,它的作者名叫郭路生(后来以“食指”为笔名),也是一个北京知青,当时在别的地方插队,我们中有人和他有过接触。友人在把这首诗抄写给我的同时,也给我讲述了作者的经历和浪漫故事。这首诗,我还能大致背下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仍然固执地铺开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紫葡萄化为深秋的泪水,

当你的鲜花偎依在别人的情怀,

我仍然用凝露的枯藤,

用……(忘记)写下相信未来。

是啊!相信未来,

这是最温暖的干柴

是啊!相信未来,

这是最迷人的色彩。

我要用手指指向那天边的波浪,

我要用手掌托住那太阳的大海,

……(忘记)这支漂亮的手,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多年后的1996年,在一个由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兄弟》(原小说名为《布尔什维克兄弟》)中,我惊喜地听到剧中人在诵读这首当年我们手抄的诗。当剧中人刚刚读出第一句的时候,我就得意地背诵出了第二句、第三句。剧中的一段故事正是以那个年代为背景的,在剧中,两个年轻人因为这首诗而产生了共鸣,进而互相倾慕,坠入爱河。我没有想到,这首在我们那群人中流行的诗,竟流传得那样广,在我们那一群人之外,原来它还那样地拥有“知名度”,经过了那么多年,竟还被人牢牢记住,被这一代有着知青情结的作家写进小说,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经典”。

《相信未来》永远能激发我们似乎已经沉寂了的激情,因为它不仅仅是几段诗句,它和一代知识青年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背后有着太多太多我们自己的故事。

不仅这首《相信未来》,我们还手抄了另外一些诗。

有个在庙前公社插队的知青申丽灵,常常来我们村玩,她爱唱歌,也带给了我们几首诗。这些诗是她的男朋友──北大中文系学生吴兵写的,我读了十分喜欢,就都抄录到本子上,并且几乎都背了下来。有一首《船》写得很好:


    从出生到落地,就高举起理想的风帆,

我生命的全部含义就是──向前!

风暴和旋涡有着最美的青春,

起伏和颠簸是我命中注定的摇篮。

我爱桃花染红的江岸,

爱渔火像流星飞向天边。

谁说这彩虹就是最美的极限,

冲破它,快飞向那理想的港湾!

活着,永远是一只自由的精灵,

和大海青天朝夕相伴,

死了,就化作轻盈的飞沫,

为狂飚镶上一道严峻的花边!


    后来,在八十年代初,我在《诗刊》杂志上见到了这首《船》。遗憾的是,申丽灵后来和吴兵分手了,并且除了这首《船》,我没有在诗歌杂志上见到吴兵的其他诗作。在我看来,吴兵的诗首首都不错,怎么就没有见到发表呢?也许是我读诗歌杂志较少?

我再录一首他当年写给申丽灵的《塞上春曲》,在这首诗里,他把春天比做姑娘,实际上也暗示着申丽灵的到来对于他来说如同春天的到来:


    我是这样的苍老、贫穷,

千里隔壁上找不到一丝绿影,

我是这样的贫穷、苍老,

空旷的河套上爬满了荒草,

三月的天空布满了风沙,

深谷里的积雪从不融化,

凄凉的烽火台像一个幽灵,

诉说着多灾多难的命运……

但是你,却毅然地来了,

在那命中注定的时刻──

辞别了秀丽的江南,

挽一挽松散的发辨,

千山万壑留下你嫩绿的脚步,

欢快的雪水为你洗净风尘,

温存的呼吸化开了千年冻土,

一夜间野花就铺满小路,

一片春雷,万家鸡鸣,

到处是你充生命的歌声,

深情的潭水呀,烈火般的桃花,

这澎湃的春辉我怎样报答?

一条小河拌着梦一样的篝火,

也许我们永远这样生活?

谁知深夜你洒下几滴泪雨,

趁着熟睡就匆匆离去,

当夏日的黎明把我惊醒,

天边只留下一道惜别的彩虹……


    申丽灵多年后到美国去了,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这首《塞上春曲》。这诗里所传达出的情感,至今读来令人感动,因为在今天,物质的因素越来越多地渗透到“爱情”中来了,纯真的感情因为稀有而更为金贵。不知申在美国是否遇得到如此至真至美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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