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往事(一)草原新家·我的哥哥陶格图 作者:原上草


 

草原往事(一)

 草原新家

从1968年参加工作(赴内蒙古上山下乡)到今年已经过去42年了.人生短暂,转眼我马上就要到了退休的年龄.成了一个闲人.有时间和大家聊聊我的一些经历。还没有考虑成熟......还是从草原插队开始吧.那是我一生中重要的一段经历.

68年8月从公社分配到我们大队的知青19人,都是来自同一所学校的同学。八位男生,十一位女士。男生四个人一个蒙古包,我们包的四位男生中年龄最大的属牛19岁,我属虎,另外两位是属兔的。包中由年龄最大的当包长,负责包里的一切事务。由此,这个新的家庭伴随了我长达八年草原人生。

记得当年分包后第一天,大家都不会做饭,我自告奋勇给大家做了一顿面条,面条汤里放了点风干的羊肉条(大队保管给的),再加点盐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这道羊肉面竟然成为几十年后我们聚会时必吃的一到饭。而且,百吃不厌。

包中的四位男士的性格及习俗各有不同。包长不愧年长一些,有些观察能力。经过几个月的了解后给每个家庭成员做出了一个初步结论。他对自己的评价是即不馋又不懒,老二是馋而不懒,老三则是懒而不馋,老四是又馋又懒。这些评价在以后的实践中得到了印证。真是恰如其分。直到如今大家聊到这个话题时仍津津乐道。老三聪明老成又会修理半导体,所以深得老乡喜欢。两年后‘提干’了,到大队合作医疗站当会计。从此,工分旱涝保收。在我们后来放羊的时侯,老三经常回来帮助我们放羊。而我们从浩特到办公室办事时,也必然去老三那儿落脚。大家团结互助,共同走过了那段艰难时期。

 


 我的哥哥陶格图

1968年夏季,我随着上山下乡的潮流来到了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草原当了一名新牧民。那年冬天冰天雪地天气特别寒冷,为了让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孩子能适应这从未感受过的恶劣气候,生产队决定让我们到老乡家里过冬。我来到大队马倌陶格图哥哥家。

这是一个5口人之家。家中除了陶格图夫妇、两个孩子之外,还有一位50多岁老额吉(母亲)。哥哥当年25岁,瘦高的身材,黑黑的肤色,性格腼腆而不善言谈,总能使人感到一种蒙族人特有的刚毅。虽然年纪轻轻,当时已是草原上远近闻名的套马高手了,身手矫健,杆技娴熟,多么刚烈不羁的离群之马也逃脱不了哥哥之手。最初我刚到哥哥家时由于语言不通,他常常一言不发地坐在蒙古包里看着我憨憨地微笑,或是指着身边的事务,耐心地教我学习蒙语。他穿着蒙古袍整齐得体干净,马靴总是擦得铮亮,每当他上马群时我都为他备好马鞍出来送他。看着他骑着骏马,拖着长长的套马杆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我总是羡慕不已,甚至经常在梦里梦见自己也当上了一名潇洒飘逸的马倌。

在哥哥家里住了几个月之后,大地回春,我离开哥哥家回到知青包放羊。

经过了6、7年的牧区生活锻炼后,我这个北京知青已经完全融入到牧民之中,无论语言,生活习惯,牧业劳动以及在‘白毛风’呼啸的冬天,我都能骑马奔波来去自如。当时(1975年)一些知青都已上学或被招工了,然而我最羡慕的工作还是在草原上当一名马倌,这是一个连当地年轻牧民也十分垂涎的职业。真没想到大队领导研究后决定让我当马倌啦!这个消息可把我的陶格图哥哥乐坏了。嫂子把我穿了多年破烂不堪的皮‘得勒’、皮裤补好。皮帽子翻新,蒙古靴也换了新内毡。使我在天寒地冻的草原上放马穿上这套行装从未挨过冻。

哥哥此时由于身体的原因已由马倌变成了牛倌,而我所接受的这个马群恰好正是哥哥曾经放过的那群马。哥哥为了让我能早日熟悉马群,将这群马中10几个儿马(种公马)的特征逐一给我描述下来,我也仔细地记在小笔记本上。为了照顾我,哥哥还规定每逢我放马要先到哥哥家里喝茶吃饭,我只好从命。每当我像哥哥当年一样骑着马拖着套马杆到哥哥家时,顽皮的侄子们跑前跑后地围促着我,嫂子早把给我的饭做好,三张黄油烙饼放在牛粪火炉旁,这当时在草原上是最高级的食品了。如果是在三九寒冬,老额吉还用事先用炉火炒热的干沙装进我的蒙古靴中,吸湿而增加温度,穿上这样的靴子骑马即使在冰天雪地上奔跑几个小时都不会感觉到脚发冷。吃饱喝足之后,我带上哥哥当年放马用的苏制望远镜直奔马群。临别时额吉和哥嫂总是不厌其烦对我千叮咛万嘱咐。那情景令我至今回想起来仍十分感动。

哥哥不但是个出色的马倌,而且还是一个捕猎的好手。那个年代,狼是草原牧民的天敌,每年生产队都有许多牛羊死于狼口。在我放羊时曾经有几次在大白天里眼睁睁地看着恶狼冲入羊群,那场面惨不忍睹。老实巴交的哥哥每逢下雪后去放马时,总不忘带上家里的两只蒙古狗。一只黑狗体形粗壮力大无比,另一只黄狗形似狐狸跑得飞快。草原上有一句谚语:老实人养的狗出奇的厉害凶猛,此话不假,陶格图哥哥的狗凶猛在生产队里是出了名的。有一次,听老乡说哥哥放马时抓了一只草原狼。我听了非常惊讶,特别佩服哥哥的勇敢和足智多谋。总想知道在这么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哥哥是如何抓到恶狼的。

一次,在哥哥家里喝茶时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哥哥听后显得非常兴奋,眉飞色舞地向我叙述了抓狼的经过。那是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雪下了足有一尺厚,雪地被阳光照射得闪着烁烁银光。在放马归来途中,细心的哥哥突然发现了草原狼在雪地上的足迹,而且可以确认是刚刚走过不久的,他立刻指挥着猎狗顺着狼的脚印追了下去。追了几里地后,嗅觉敏感的狗发现了狼的踪迹,飞快地追了上去。黄狗跑得快,一边追一边叫。草原狼惊慌失措地逃窜,越跑越慢,渐渐地黄狗追到狼的身边,但由于身单力薄不敢下嘴咬,紧接着黑狗也很快追上来,两只蒙古狗这时一前一后地围着狼狂叫。这是一场狼和狗的大战,狗在主人的面前显得勇猛异常,狼则失魂落魄地拼命抵抗。这是一只母狼,体力逐渐不支。这时哥哥也骑马赶到,把马鞍子卸下来抱着,趁机扑向狼的头部,把狼死死地压在了马鞍子下边,成功地把狼抓住。牧民们说:初冬杀死一只母狼等于来年消灭了一个狼群。一时间,哥哥成了草原上的英雄。我也为有这么一个哥哥感到自豪。

几年之后我回到北京,但对草原的这份情却是难以忘怀的,经常和我当年一起插队的知青们回到曾经养育过我们的草原。回到我曾经放羊、牧马的地方,望着那连绵起伏的山梁,看着那九曲十八弯的彦吉嘎河,闻着那碧绿草场散发的芳香。每当我回到生产队,总是迫不及待地回到哥哥家。哥哥每次见到我都喜出望外,兴奋异常。不善言谈的他这时却话特别多起来,兄弟俩边聊边喝酒,动情之处哥哥情不自禁地吟唱起悠扬而沧桑的蒙古长调,让我们共同享受着人生情谊的美好时刻,我终于又回到哥哥的身边。

1996年,哥哥终于如愿以偿,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北京,看到了天安门。然而,好景不长。2006年3月26日,草原家里来电,陶格图哥哥因病去世了,那年他刚满63岁。在病重期间,他的大儿子(照片中间的那个小孩)经常来电向我告知病情。哥哥是癌症晚期,在他弥留之际家人向他转达了北京弟弟对他的深切挂念。

再也不会看到哥哥那慈善的面容,再也不能和哥哥一起喝酒,再也听不到哥哥的蒙古长调。我时常向妻子诉说失去哥哥的痛苦。这痛苦在蒙古长调的音乐声中转化成泪水涌出,流向草原。

在遥远的内蒙古草原我曾经有一个温暖的家,家中有哥哥、嫂子,还有一位老额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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