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移民侧影集】：

  唐倩芬：前辈子是条鱼

九十年代初，那所小小的研究生公寓二楼上住的几乎全是中国人。唐倩芬与丈夫张骏明和儿子乔治在最左边套间；秦海风和他妻子常素和女儿丹妮儿一家在最右边。两家人都来自上海，关系自然特别密切。唐倩芬以前在医院做护士现在学会计，生性温柔敦厚，长得小巧丰满。常素原来在语言学院任教，天生丽质，聪慧且脾气温和。两个女人家庭背景相异，唐是工人出身，常是教授闺秀，却十分合得来。两个男士也相处平和友好。秦海风身材瘦长，白面书生，读电脑博士学位才两年，在华盛顿大学已有获奖软件设计，还有甲骨文公司发来的预邀雇用函，意气风发，前程无量。张骏明在国内原是个车工，随女人来美，英语只会说拜拜，好啊友。一个血性汉子，无奈只得干点脏活送外卖之类。好在他也大度达观，至少妻子儿子在美国可以求发展，自己就凑合凑合吧。

即便是穷学生，上海人也讲究生活情调，平时做些个小吃甜点，总要共享。两家女人端着食品，衣裙拖鞋婆娑，穿过那走廊，互相馈赠，品味议论，香气混合着辅音丰富的上海腔，在过道两头荡漾。周末节假日则更热烈，两家常常聚餐，大人说笑，孩子玩闹，也不时邀请左邻四舍来，大家都轻松愉快一阵。

不幸，常素患白血病入医院。秦海风又读书又工作，回家照料丹妮儿，还要天天去医院看护绝症病人。唐倩芬心地善良，经常去帮忙做家务，把丹妮儿带回自家与乔治一起看顾，完全当成自己女儿一样。她与秦海风之间，女的真挚怜悯，男的诚恳感激。上上下下，不时俩人目光相遇，那相互感应怪如低压电短路，一闪而过。当然，大家都忙得团团转，那里有空去琢磨？张俊明更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是个热心人，见邻居受难，早忘了自己的狼狈境况，帮秦海风跑路接送孩子，取药买食品，送东西出入于医院。如此这般，那几个月来，两家人几乎合并成了一家。

正是常素葬礼的当晚，唐倩芬把丹尼儿洗漱完毕送回楼道右侧秦家，安排孩子睡下，转身出门，正好秦海风送走客人回来，俩人在门口撞个满怀。也是鬼使神差，二人就势拥在一处，也不打话，推推搡搡进入浴室，互相扒掉衣服。唐倩芬拧开淋浴开关，悄声说：我有洁癖，前辈子是条鱼。一片哗哗水声之中，天可怜见，亚当夏娃越过雷池…..凡此类儿女情一发自然不可收拾。张俊明在中餐馆送外卖，生意清淡，提前回家，撞见唐秦二人在厨房干那好事。张俊明并未闯入捉奸。他默默退出门，开车胡乱走了一通。半夜回家，一身酒气，坐在电脑前订飞机票。唐倩芬为丈夫焦虑担心了半宿，困顿朦胧间，正欲质询，看见丈夫满脸悲哀，马上就明白了。张骏明也不容妻子分说，天亮即挎了个背包只身回上海去了。

之后，唐倩芬在众目睽睽下与小她三岁的秦海风同居了。他们俨然如夫妇一般过日子。唐倩芬一直在华盛顿一家公司作事，尽心尽力做贤妻良母。也不明白是为了结一段人生章节，还是为了要改嫁秦海风，她提出与张俊明离婚（张爽快地同意了）。秦海风读完书，先在本地与人合伙开公司，后来由微软聘用，去了加州。其间也常常回来看望这个重组的家庭。而丹尼儿与乔治亲如姐弟，读完小学初中，上了高中，都由唐倩芬当妈妈一手呵护。而结婚一事，却无人提起。唐倩芬也不在意,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别勉强。

这天，秦海风与一年轻华裔女同事飘然出现在家门（无预先电话）。唐倩芬只当是素常交往，以其一贯的殷勤接待客人，制作了青鱼甩水、虾子大乌参、烟鲳鱼、桂花肉等下江美食招待。之后秦海风陪同女同事去旅馆。回来后与唐倩芬洗浴做爱（在淋浴时做爱是唐倩芬作人妻的唯一癖好）。入睡之前，二人娓娓聊天，秦海风说自己预备结婚了。什么时候？就是下周末。唐倩芬又惊又喜，嗲怪他怎可以如此仓促。秦海风说，因为她已怀孕。谁？唐倩芬吓了一跳。

闲话少说，秦海风遂与那位女同事结婚，之后生一儿子。其间他提出把他在华盛顿的房子（按揭已付完）过户给唐倩芬作为自己罪过的补偿。唐倩芬断然拒绝。他又提出把丹尼儿接去加州；这个唐当然无法拒绝。只是丹妮儿老大不愿意，几年来她已把唐倩芬当成妈妈乔治当成哥哥，现在要别去参加另个家庭改组，还要当姐姐，她相当冒火。不过一个小姑娘家，她能多说什么？

好些年过去了，唐倩芬仍然当会计，抚养儿子乔治大学毕业到公司做事交女友。乔治收入比他妈高，至今住在家里不缴纳任何费用，好歹妈也不在乎。盛年恰过，唐倩芬仍略有风韵，她已諳人情世故，先后又网过好些情人。秦海风偶然还去看她，二人淋浴做爱，只是她不再觉得浪漫，老一套而已。总之，她的日子过得不算糟糕。（问及此情事，秦海风叹息道：没法呀，倩芬条件是太差啦点！）

这边厢，张俊明回大陆之后下海做服装业，竟然发了。他在老家浙江金华和上海都有产业。这十年间他们夫妇之间一直有理性的联系。张俊明需要每年来美一次以保持其绿卡有效。他的绿卡不光是一条退路，更是他的独特身份和国内市场开发的工具。自然，他关爱儿子乔治，可能也仍然关照唐倩芬，所以来来往往不无怨言。他给前妻在华盛顿郊区买了房子，换了车。唐倩芬回大陆费用一应由张承担。而唐倩芬对他也完全是丈夫待遇，机场接送，制作青鱼甩水、虾子大乌参、烟鲳鱼，上床尽夫妇明义，移民局当翻译，无一不尽其责任。只有一事不做：她从不带她的前夫去任何华人圈子的聚会。而且，她也从不过问前夫在大陆的家庭生活，更不消说二奶之类的男女情事了。对付三十年河东河西之叹，最好就是别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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