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女孩儿，你好！

在大宁河与小宁河的连接处，导游费了好大劲才把人们吆喝上船--这儿的山水把大家迷住了，都不想走了！船开始返航了。满船的人都静静地将来时的欢笑和雀跃收敛了，只是努力注视着连绵的高山和清彻碧蓝的溪水，似乎要把眼前即将逝去的一切镌刻在脑海里。船行到一片开阔和缓的山坡下，这是顽石遍地的山崖之间难得见到的稍大一点的一片庄稼地，在冬末的萧瑟中绿意盎然，焕发着生机。

蓦然间，麦田边上一个小小的人影跳进我的视野！巍巍高山，荒凉而苍茫，人显得格外渺小。我赶紧举起望远镜对准这个小人影。啊，是她吗？短短的小辫儿圆圆的脸，没有了刚才那样渴求的眼神，漠然地扫了一眼疾行的船，掉头迷茫地望着远方，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干。我想再仔细地看看她，可是船沿着弯曲的溪流拐弯，山岩毫不客气地挡住了我的视线。一片片巉岩向后退去，无法再捕捉到目标

早晨，我们离开长江三峡中的客轮，换乘游船沿大宁河逆流而上，兴致勃勃地去领略向往已久的小三峡风光。枯水期河水清浅而湍急，到了狭窄流急处，需要另一艘船在前面拖才能上行。钢铁的船底与鹅卵石河床相摩擦，发出巨大的"哗哗"声，好险啊！清澈透明的河水静静地奔流，五彩斑斓的鹅卵石闪着迷人的光芒；刀劈斧凿似的悬崖、直上云霄的峭壁严相对峙；艳丽的翠鸟欢叫着在水边倏忽翻飞，猴群在绝壁上跳跃嬉戏；神秘的悬棺、奇特的钟乳石、历史久远的古栈道，一一呈现，令我们目不暇接。

仙境般的自然风光,使船上来自五湖四海的游人心中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和感动，掩饰不住喜悦和豪迈，有人放声高歌起"三峡情"。一曲歌毕，导游抬头望着大山说："这茫茫大山，自然条件恶劣，许多地方寸草不生。大家快向上看：瞧那高山顶上居然还住着人家，很难想象他们怎样生存。"抬头极目望去，隐约可见白云生处正冒着袅袅炊烟------忽然听到有人喊："快看，小孩儿！"船右舷狭窄陡峭的山岩上、溪流边，有几个孩子正伸长手臂使劲向船上挥舞。"是讨钱的！"可是钱怎么扔过去呢？有人连忙掏出在小船停泊时刚刚捡的卵石，用五元、十元的纸币包着石头用力掷出去，两个男孩儿不顾落水的危险兴冲冲地奔到急流边去捡。

"快看这边！"随着一声呼喊，只见船的左舷前方又有两个女孩，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十岁左右，只穿着单衣短裤站在齐腰深的溪水中。这冬末的溪水还是寒冷彻骨的呀！她的嘴唇发紫，泡在水中的双腿冻得通红。正将一根前端绑着小三角网的竹秆伸过来，细细的黑眼睛闪动着渴求的微光直视着我们。我迅速和先生找出所有的零钱装进了颤动的小网，身后的一位女士也很快放进些钱并大声喊道："快拿去上学！"虽然这是枯水季节，但依着山势向下流淌的河水依然滚滚急驰！这女孩不但要向前倾斜着身子，抵抗溪流的巨大冲力，还要努力弯腰顶住游船掀起的浪涌，以防被掀翻在急流中，她吃力地还想尾随着船向前跟进，我和船上的人高声喊叫着："危险！快回去！快回去！"船很快从她身边开过去了。我回过身子想再看看她，可是一股热流哽住了我的咽喉，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了------船迅即转弯。迎着滴翠峡更加秀丽的风光，我却没有了初来时的欢乐，更无心再去赏景，淡淡的忧伤与深深的担忧涌上我的胸怀，泡在急流中发抖的女孩儿，怎么样了——

想不到，她竟然坐在这静寂的山坡上，与我在短暂的遥遥相望中重逢！孩子，你坐在这儿凝望什么？是不是在想象山外面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想像那河边的小鸟一样去飞翔？真想把你带出这虽然美丽却过于贫瘠的大山啊！你知道吗，过去曾有个像你一样大的女孩，她从偏僻穷困的山村走出去上了学，懂得了许多道理。我希望你的将来比她更好。那时你有了知识和本领，也许会把这大山变得更美丽——

船在夕阳的辉映下，顺流急驶。我呆坐在船舱中，思绪伴着船身起伏，随着溪水流淌，总也收不回来------大山的女孩儿，多么希望有一天我能再来看到你！那时你和所有这山里的孩子们，不再站在寒冷而危险的急流之中，而是站在学校的讲台上或者------

                                                                  2001年4月于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