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兆武谈辛亥百年:革命不能只换招牌 作者:林子搜集


 

何兆武谈辛亥百年:革命不能只换招牌

FT中文网特约撰稿人:马国川
 
来源:爱思想网
http://www.aisixiang.com/data/detail.php?id=45055

何兆武先生出生时,辛亥革命已经过去十年了。今年九十岁的他,对于辛亥革命没有任何记忆,但是对于“中华民国招牌下”的北洋政府仍然有些印象。

何兆武是清华大学教授,长期从事西方经典著作的翻译工作,在学界享有盛名。他回忆说:“北洋政府和国民党大有不同。北洋没有意识形态,国民党就开始意识形态的统治了,不过,国民党的思想统治也不彻底,学校里自由主义还是有相当大的比例。”

何兆武的大学时光,就是在洋溢着自由主义的西南联大里度过的。他先后就读于土木、历史、中文、外文四系,在西南联大度过了整整七年快乐的青春时光,“那是我一生中最惬意、最值得怀念的好时光。”

西南联大毕业后,何兆武在先后到台湾、湖南教书,1949年开始“参加革命工作”。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他在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参加了历史学家侯外庐领导的中国思想史研究班子,作为侯先生的助手工作了三十年。

1949年以后的很多年里,各种政治运动不断,即使是学术研究机构也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参加运动的余暇,何兆武偷偷翻译了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康德的《历史理性批判文集》等西方名著。“文革”后,何兆武将研究重点转到了中西思想史以及史学理论方面。他译介西方史学哲学等思想理论,仅商务印书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就收录他的八本译作。

有人说:“如果你想了解当下中国学者对历史哲学的最高研究状态,就不能不读何兆武先生的论著。如果你想通过中国学者的目光去审视西方的史学思想、史学思潮、史学流派,然后反转身来,再去审视当下的中国史学,同样不能不去读何兆武先生的论著。”

20世纪80年代,清华大学亟欲恢复往日文理综合大学的荣光,延揽人文社会学界的人才。于是,65岁的何兆武来到清华大学文化研究所。至今,这位著名的历史学家仍然住在清华大学校园的西南一隅,淡泊自然,安详快乐。

在简朴的书房里,何兆武先生和笔者畅谈辛亥革命。在他看来,辛亥革命一百年来,“中国的招牌换得多,实质内容变得少。”


“北洋政府和国民党大有不同”

马国川:您是一位世纪老人,见证了中国现代史上的诸多历史事件。今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年,您对于中国近代史的最早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何兆武:我对于北洋政府还有些印象。我出生在北京,那时北京是北洋政府的首都。北洋政府和国民党大有不同。北洋政府学的是西方模式,有总统,有国会。不过那都是形式,实际上是军阀专政,谁的军队占领了北京谁就专政。北洋没有意识形态。那些军阀就只是为了捞钱,顾不过来意识形态,也不干涉学校。不然的话,“五四运动”也搞不起来。我做小学生的时候,都是童子军,童子军军歌唱“哥哥华盛顿,弟弟拿破仑”。学校教什么,老师讲什么,北洋军阀不管。

到国民党统治的时候,就开始意识形态的统治了。国民党的体制是学苏联共产党的,“以俄为师”。孙中山说过,“不以俄为师,断无成就”。所以,国民党完全是苏联的那一套,大搞意识形态控制。

马国川:那已经是北伐以后的事情了。

何兆武:是啊,学校里每个星期一是“总理纪念周”,第一堂课就是纪念课,纪念孙中山,背“总理遗嘱”,唱“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建大同……”。这本来是国民党党歌,后来升格为国歌。这种思想意识的统治,北洋时期没有。

马国川:但是,国民党的思想统治并不那么严密,像鲁迅等反对国民党的人士在社会上大量存在,学校里的思想管制也很宽松。

何兆武:国民党干这事不彻底。国民党虽然强调三民主义,实际上学校里大多数是自由主义,不是三民主义。

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个教室墙上挂一个孙中山的像,孙中山像两侧挂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有一位老师说要改一下,怎么改?“宋氏尚有一龄,同志仍需努力。”当时传说宋家除了宋霭龄、宋庆龄、宋美龄,还有一个宋妙龄。改后的对联说,同志仍须努力,去追宋妙龄。那时候就能开这种玩笑。如果是解放后,谁要这么说,马上抓起来,劳改去吧。

马国川:在大学里,国民党的思想统治就更不彻底了。在您的口述史《上学记》里就记载了许多大学教授,在课堂上公开反对国民党。这是为什么?

何兆武:主要原因是,国民党没有控制人们的物质生活,所以就留有相当大的自由空间。一个教授不想干,可以走人,想去哪里去哪里。解放后,不行了。

1950年,我有一个老朋友从英国回来,是剑桥大学的经济学博士。正是院系调整的时候,他临时当了北大的经济系主任,后来评级时只评了一个讲师,他很不高兴,辞职不干了。没想到这是新社会,不一样了,辞职以后马上就得搬家,也没有别的学校敢要,弄得狼狈不堪。后来总算在内蒙古大学落了脚,一直在那里到去世。

马国川:看来国民党还没有把饭碗控制住。著名学者吴世昌曾任牛津大学东方学学部委员,1962年回国,迭遭苦难。“文革”后中国社会科学院举行学者座谈会,吴世昌感慨说,国民党统治时,我还能跑掉,解放后可跑不掉了,跑了之后,哪里领粮票布票,怎么能活呢?

何兆武:旧社会的话,往往农村有一个老家,先回老家再说。解放后,回老家也没有饭吃啊。


“内容不变,只换招牌不行”

马国川:当年做学生时,您对辛亥革命有什么认识吗?

何兆武: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民国以后每年这一天是国庆节,放假。官方也有些活动,学生也不太关心,放假就是玩儿。

马国川:现在,对辛亥革命各种评价都有,包括对辛亥革命的历史人物,比如说慈禧,一些人就肯定她,认为她晚年还是搞改革的,晚清新政很有成就。

何兆武:对于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可以百花齐放。

晚清的改革,“小圈子”太厉害了,满洲贵族把持着,所以什么好的都行不通。既得利益很厉害,改革要损害满清贵族的利益,他们就不干了,改革就搞不通了。

马国川:其实,从慈禧方面来看,恐怕她也不愿意真正触动自己的利益吧。

何兆武:那当然,每个人的现实利益是很现实的。有人说,如果慈禧再活十年的话可能情况大不一样了。辛亥革命可能就搞不起来。不行,满清的贵族当权,太腐败了。这些贵族都是世袭,损害他们的利益就麻烦了。

马国川:这样说起来,只有一条路,就是革命了?

何兆武:辛亥革命就是这样发生的。革命的浪潮挺高,各地方都有革命分子在活动。

孙中山等人搞革命学的是英美,国民党继承了辛亥革命,可是国民党不是模仿英美体制,我们老认为“国民党是英美的走狗”,实际上国民党学的是苏联体制,也是以党治国,党领导一切。包括国民党的特务组织,也是学苏联的克格勃。

马国川:辛亥革命之后天下大乱,军阀混战。等到国民党统一,中国又变成了国民党一党专制。到底如何认识革命呢?如果当初不搞革命,而是按照维新的路子走下来,中国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何兆武:革命不能只是一个招牌,内容不变,只换招牌不行。叫“中华民国”也好,叫“中华人民共和国”也好,招牌变了,内容也要跟着变。这一百年招牌换的多,当然,内容也变了一些,但是有的变的不切实际。比如,搞人民公社,都吃大锅饭去,就不切实际。

历史是无法假设的。假设西太后早死了,光绪的戊戌变法也有可能成功。假设毛泽东活到一百岁,邓小平的经济改革就行不通。可是,历史是无法假设的。

马国川:看来,一个历史人物的作用确实是非常大。

何兆武:但历史又不是个人决定的,每个人都要受到物质条件的限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1952年毛泽东有一篇讲话说,我们现在号称社会主义的先进性,50年以后中国按人头平均要超过美国,如果超不过的话就开除我们的球籍。现在50年已经过了,我们按人头平均离美国还远得很呢。

马国川:现在也没有人提“球籍”问题了。

何兆武:历史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再好的理想,条件不够,也不行。


“正确的道路只有这一条”

马国川:作为历史学家,您如何评价辛亥革命?

何兆武:至少有一点是应该承认的,两千年的帝制被辛亥革命推翻了,成立了“中国民国”,现在我们叫“中华人民共和国”,都是人民共和,不是皇帝专制了。

不过,辛亥革命以后,名义上招牌是换了,不是大清帝国了,改叫“中华民国”了,帝国变成了人民共和国。实际上呢,中国的社会还是还是原来的那一套,社会体制没有什么改变。解放以后,整个社会体制才改变了,延续两千年的社会结构彻底打乱了。

马国川:对于这种改造,人们的评价有很大分歧。有人认为,这种改变是中国实现现代化、建立现代国家的基础;也有人认为,这种改造没有任何进步意义,一个国家实现现代化没有必要先破坏原有的社会结构。

何兆武:也有进步,不过空想太多,急于求成。比如说建立人民公社,口号是“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我们建立人民公社马上进天堂了。其实,人们都吃不饱。吃饱饭是最起码的,吃不饱,天堂还行吗?

当年,我跟着侯外庐先生搞思想史,其实是不务正业。我们挂着牌子是“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按说正业是研究历史,可是今天大炼钢铁,明天下乡拔麦子。有的青年人问,我们的专业到底是什么?党委书记说:明确的告诉你们,革命的需要就是你们的专业,革命需要炼钢,你就去炼钢;革命需要拔麦子,你就去拔麦子。

马国川: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建立民国,民国的价值取向就是民主、共和,否则就不叫民国了。但是经过了一百年的曲折,中国仍然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现代民主国家。

何兆武:这一二十年有了很大的进步,可是问题也多。现在中国贫富悬殊,报纸上披露,有些贪官贪了几个亿,简直没法想象!如果这样走下去,也挺危险的。

马国川:中国现代化为什么这么难?

何兆武:中国的历史包袱太重,专制传统、特权思想太厉害。有人开汽车撞了人,一下车就说“我爸爸是谁谁谁”,这是典型的特权思想。

马国川:如何改变专制传统呢,靠改革吗?

何兆武:问题挺复杂的。因为一改革就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改革不能凭空想,理想挺好,但是行不通啊。一个人的特权、地位捞到手里,让他自动地放弃,大概不太可能。

马国川:既得利益者不放弃,要么靠老天爷(自然死亡),要么就是搞革命。有没有别的制度化的解决方式?

何兆武:民主是一种好办法。比如说美国总统,四年一选。选票不够,不管你是谁,下去,想霸占也霸占不了。从世界的角度来看,这是比较先进的制度。

民主和科学是一条共同的道路。正确的道路只有这一条。只要一个国家走了,其他国家也要走,当然有的国家走得不顺利,走得慢一点,有的走得顺利,走得快一点,但总的方向、共同的道路是不可避免的。

英国历史上革命很少,就是慢慢变,慢慢变,变出现在的宪政体质来。虽然女王还在,不过是一个点缀。中国如果能像英国那样,有一个“不流血的革命”,最好。


(注:本采访2011年9月21日做于北京清华大学校园,采访记录未经何兆武先生本人审阅。文中所述仅代表受访者本人观点。)

 

何兆武:怀念联大自由   

来源:搜狐读书http://book.sohu.com/20060915/n245356275.shtml

原载《新京报》作者:张弘

何兆武,1921年出生,1939年考入西南联大,先后就读于土木、历史、哲学、外文系。1956年到1986年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员。1986年以后,任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


兴趣比较多思想不“定情”

新京报:您在西南联大读了四个系,首先上的是土木工程系。为什么你会选择这个专业?

何兆武:我看了丰子恺的《西洋建筑讲话》以后,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就选了这个专业。因为那时的西南联大没有建筑系,所以入了土木工程系。现在我知道自己不能学建筑了,因为我不会画画,学建筑要画得很好。你看一座楼,要能很快把它画下来,这需要很高的绘画水平,我没这个天赋。

新京报:这就是转系的原因吗?

何兆武: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主要是因为它离人文太远了,因为那时还在打仗,我关心历史,关心战局,而土木系与这些都没有实际关系。第二年转入历史系我也想不起是什么原因。本科毕业的时候,我拿到的是历史系的毕业证。我当时上学正是二战的时候,我对世界政局有兴趣。

新京报:那么后来为什么又迷上了哲学,并在不长时间之后又转到了西洋文学系?

何兆武:历史系毕业以后,我受好友王浩的影响一起念了哲学系,学了不到一年,后来得了肺病吐血,有半年没有上课,因此,我学哲学的时间实际上只有几个月。

后来又因为受王浩的影响放弃了哲学。他说,学哲学有两条路,一条是像笛卡儿、莱布尼兹、罗素等人一样,从数理或其他自然科学入手。另外一条是受点哲学的熏陶,再去搞文学会更好。

在肺病期间,我读了丁尼生、勃朗宁、雪莱、拜伦、济慈等人的诗歌,很欣赏丁尼生的人生观,所以在第二年转入了西洋文学系,跟着吴宓读研究生。这正是王浩所说的第二条路。没多长时间,吴宓因为与人闹人际纠纷而离开了,我就跟着美国人罗伯特·温特学文学批评。“因为我想搞点文学理论的东西。”

新京报:现在回想起来,你为什么会频繁转系?

何兆武:这时我的兴趣点比较多,思想不“定情”。

最怀念的是西南联大的自由

新京报:为什么你认为西南联大这种允许自由转系的制度很优越?

何兆武:我刚入学的时候才18岁,那时你不太知道自己真正的兴趣在哪里,一个系真正要学习什么,将来能干什么。我认为,允许自由转系可以让学生真正了解自己的能力和特长。

新京报:西南联大是中国教育史上的一个奇迹,你认为它成功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何兆武:自由。在西南联大,无论是教授还是学生,都享有非常高的自由。邹承鲁院士的话我非常赞同:“西南联大的民主作风和重庆不一样,不是压抑而是有一定的自由度,不仅在学术方面有一定的自由度,在其他方面也有一定的自由度。西南联大具有民主传统,这一点不应该被忽略掉。

新京报:这种自由反映在你身上,它给你带来了什么?

何兆武:一个人的青年时代是他思想形成的时期,到了中年以后我想不太容易改。我在西南联大那种环境下受的教育,所以很难跟它一刀两断。甚至那些伟大的人物都是这样,比如毛泽东的思想都是青年时候就有的,到了晚年并没有改。西南联大是一个非常自由、民主、宽容的环境,所以到后来我非常不自在。

我看王蒙的回忆录写他那代人崇拜苏联,使他们在精神上有了一种苏联情结,现在割断还是很困难。我也是这样,这就像一个人的方言很难完全改变一样。年轻时候的抱负彻底改变确实是很困难的。包括我后来在“地下工厂”翻译卢梭《社会契约论》、帕斯卡尔《思想录》和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等人的著作,也是早期兴趣所在。

新京报:那么在应对你后来遇到的各种变故时,思想又是怎么“转弯“的?

何兆武:我是很唯物的,要求生存是人的本能。你在夜晚走路,碰到一个人拿着武器抢劫,让你拿钱,你可以跟他斗争,你也可以拿钱,我想拿钱还是很明智的,你何必为了斗争陪上一条命呢?

你没带武器,他捅你一刀,你很不划算。如果你确实有把握可以把他制服,那你可以跟他打。我的原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跟他对抗,被打上一顿也犯不上。我也是这种态度应对后来的变化,我想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是本能的。

新京报:但是,这里也有一个消极、被动和积极主动的问题,比如,你在书中提到了冯友兰先生。

何兆武:冯友兰在应对变化时是积极、主动的,我是消极的。比如他后来跟江青到天津去,那时他八十多岁了,完全可以不去,但他自己还是很主动的去,还是想立功。后来到了天津生病了,不能去开会,躺在床上写了好几首《咏史诗》阿谀奉承。这完全可以不做,因为没有人强迫你写这个。有时候,有人强迫你写东西、表态,那你没有办法,你只能写。我想江青也没有强迫他,那他何必这样呢。冯先生解放前也是这样,捧当权派,也是高举紧跟。这是个人的选择。他原意那么选择,他对这个有兴趣。就好像过去的读书人考科举,写八股文,尽讲孔孟之道,你也不能说他怎么样,当时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

我们解放前做学生还有军事训练,军事训练完了还要呼口号,最后一句就是“蒋委员长万岁”,你也得跟着呼。还有,到昆明的电影院看电影,开头有个片头,奏国歌,就是三民主义那个,大家都起立,然后,孙中山的像出来,林森(国民党主席)的像也出来,最后是蒋委员长。奏完之后,大家再坐下看电影。你也不可能大家都起立,你岿然不动。


《上班记》死后再出版

新京报:读你的这本书,可以感觉你的心灵已经达到了一种“真自由”的境界,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何兆武:你说得过了。

人对自己应当有自知之明,你没那个本事,痴心妄想有什么意思?我想升官发财,没那个本事,老那么想不是自寻烦恼吗?我不是什么豁达,你应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还有,我老伴去年过世了。她晚年痴呆了好几年,也不认识人了,我随时就觉得她会去世的。那种情况,实际上就已经是死亡了。人老了总是要死的。像我这一代人,早年比较顺利,后来经历了很多事情,到老了还是默默无闻,那你也还得乐天知命。

如果还要去奋斗,那就是阿Q精神了。

新京报:那么,你为什么不同意现在出版《上班记》?

何兆武:文靖跟我聊天,聊完了我跟他说了,这个等我死了你再处理,算是你的著作,怎么弄我没责任。因为我没有当过官,有些事情并不清楚。另外,这里面牵涉很多活着的人和事,实话实说了对他们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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