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生灵】：猎狐记

【草原生灵】：

猎狐记

当年草地上黄羊的数量确实很多，上千只的大群经常可见。但由于连续多年无控制地狩猎，致使黄羊的数量逐年下降，而今竟然已成为列入国家二级保护的稀有野生动物了。而对于那些严重破坏草场，与牲畜争夺牧草的旱獭、鼠、兔等小型野生动物，人类其实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依赖处于生态食物链上端的鹰隼、狐狸、沙狐、狼等肉食性野生动物来进行自然调节，以达到某种平衡。

沙狐是狐狸的近亲，外形与狐狸近似，但体型更小，体重只有两三公斤，寿命一般为10到12年。沙狐皮的质量不比狐皮差，却比狐皮便宜，同样可以制作成贵重的裘皮，故而同样遭到了人类的捕杀。沙狐一生中能够捕食数万只老鼠，是生态平衡食物链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如今也已经被列为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

草原上的狐狸，行动敏捷，体态轻盈，一身火红或赭黄色的皮毛，非常漂亮。狐狸是草原鼠类的天敌，一只狐狸就可以控制2万亩草原的鼠害，而在这个范围里面的旱獭、野兔，也都是狐狸食谱中的上等佳肴。

狐狸那一身漂亮的皮毛给它自己带来了灾祸。当年我在草地的时候，一张普通的狐皮要卖到14块钱，那是像我这样的知青一个半月的生活费，而一只活蹦乱跳的大肥羊也不过卖到8块钱。阴历9月以后，正是狐皮长得最好的季节，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那些坝前来的汉子们在讲述着下夹子、下套甚至下毒来捕捉狐狸的故事。然而狐狸生性机警多疑，用这些方法捕捉狐狸虽然有效，但命中率并不算高。草原狐狸真正的克星，其实还是牧民家经过特殊训练的猎狗。虽然草原上很多狗的速度和力量都足以令狐狸胆寒，但却不是每一只狗都适合猎狐。若是驱使一群笨狗出猎，一阵狂追乱咬之后，狐狸或是摆脱追捕，躲在背后嘲笑猎人；或是血肉横飞，迅速地变成了一堆垃圾。凭空丢掉了14块钱不说，还会还弄得人人沮丧。所以，猎人手中至少要配备一组真正有经验的猎狐犬。

我曾经参加过几次这种形式的出猎，从头至尾充满了传奇色彩。

随着当年第一场雪的降临，天一放亮，草原上家家户户的狗就全都像孩子过节一样兴奋起来。猎人家里的三条猎犬，个个细身长腿，平日与邻家的群狗在一起时只能是靠边站，一旦争执起来，咬咬不过，撞撞不过，通常只能撒腿快跑以逃过一劫，如今，却成了节日活动的主角。

猎人拿出一个镶着银钉的黑皮项圈来给领头的狗套在脖子上。项圈朝下交口的地方是一组活扣，穿过活扣的细绳牵在主人手中。项圈朝上的地方镶有一个小小银箍，紧箍着一簇火苗一样跃动着的红缨。待主人翻身上马，另外两条猎犬马上静静地站到了领头犬前方的两侧，从容镇定，决不会像邻居家的群狗，吵吵闹闹，前跑后颠，乱作一团。

主人手头的绳子略略一扬，三、四个人，十来条狗，全队出发。一眼望去，前面是一片干干净净的雪野，后面紧跟着书写上去的是几行马蹄印和狗的脚印。大队进入了沙窝子以后，所有的狗都慢慢安静下来，低下头来用鼻子在雪地上紧张寻觅，逐步加快前进的步伐。沙窝子里除了马蹄踏雪的声音外，只能偶尔听到马喷响鼻的声音和骑手低低的议论声。

人骑在马上比狗的视角要高，远远地已看到雪地上出现了几行野兔的脚印。再过一会，狗也发现了这几行脚印，就有那几条沉不住气的牧羊犬狂吠着扑了出去，回头看看大队没跟上来，那几条猎犬更是不动声色，只好臊不搭的绕了个弯又踅了回来。

雪地上终于出现了狐狸的脚印，群狗又是一阵鼓噪，猛地提高了速度。猎手的眼里闪闪放光，却仍不肯放开手里的绳扣，只是绳子越绷越紧。随着三条猎狗的齐声吼叫，前面不远处的沙丘上像是隐约闪出一篷淡淡的火苗，迅即消失在树丛后面。猎人手头紧绷的绳套一放，三条猎犬像是射出的三只利箭，带领着群狗一下子扑上了对面沙丘，四人四骑紧跟在后，那气势并不亚于苏东坡的“千骑卷平岗”。

狐狸在小丘、沟壑、灌木丛中飞奔，虽然跑得很快，却并非匀速前进，赭黄色的身影时隐时现，像是在激流中逆水冲刺的鱼脊。我始终看不清狐狸的身影，只有在它跃上每一个小丘顶端的一刹那，能够看到它的身子腾空跃起，漂亮的尾巴在空中直竖起来，像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就在它的身形落下即将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尾巴突然向一侧一摆，像是一个明白无误的指示路标，跟着就全然消失在小丘的背后。除了几条有经验的猎狗外，几乎所有的狗全都按照狐狸指示的方向猛扑了过去，然后就迷失在下面的沟壑之中。等它们醒过味来，朝相反的方向追上来的时候，距离又拉开了不少。

三条猎狗跑得并非最快，但始终保持着正确的方向，以及出发时就已排好的倒三角队形，经过一段时间的相持之后，与狐狸之间的距离开始逐步缩短。我对这种出猎方式兴味十足，所以尽最大努力催马紧跟在猎狗后面，上上下下，急停急转，穿沟越壑，全然不顾树枝抽打在脸上和身上。而猎人好像对猎狗的能力抱有十足的信心，反倒是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很快就看不见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三条猎狗突然加速，一下子缩短了与狐狸之间的距离，把群狗和我明显地甩在了后面。前面的两条猎狗迅速撵上了狐狸，一左一右把狐狸夹在中间，后面一条猎狗紧紧盯在狐狸身后，仍然保持着倒三角的队形。两边的猎狗突然向中间一靠，后面的猎狗伸嘴咬向狐狸的两条后腿之间。狐狸腾身向起一跃，却已活生生地被三条猎狗仰面朝天摁倒在雪地上。群狗放声狂吠，呼叫远处的主人。

主人赶上前来剥取狐皮，并把狐肉分散给群狗。我们看到那张狐皮，除了耳朵上各有一个小洞外，全身只有后腿裆间有一对小孔流出少许的血。猎人在剥取狐皮时，刀子行至裆间只稍稍拐了个弯，剥下的狐皮上一个孔洞也没有，留下了一张上等狐皮。

除了我之外，其他三位蒙古牧人好像都认识这只狐狸，而且他们好像认识萨茹拉草原上所有的狐狸及其家属子女，谈起哪一只狐狸都是呼名道姓的，好像在谈论自己畜群里的牲畜，甚至是自己的邻居。听他们讲起来，好像他们的出猎也都是有计划的，就像是到自己放牧的羊群、牛群里去选一只羊或是一头牛，而绝非盲目出击，斩尽杀绝。

本地的狐狸家族也有一位老祖宗，猎人们在谈到这位老祖宗时，明显带出尊敬的口吻，也从未听说有人试图打它的主意。据说有一年，这位黑尾巴稍的老祖宗一时大意，被几十条狗包围了起来，它居然背靠着一棵大树与群狗周旋了20多分钟，然后突然跃起，踏在这群笨家伙的脑袋上成功突围。

2011-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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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生灵】：猎狐记作者：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