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颀:我们是历史见证者——也说电视剧《知青》 作者:林子搜集


 

 我们是历史见证者

          ——也说电视剧《知青》

作者:孙颀

来源:七连人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articlelist_1400374487_0_1.html

假如,我们路过一片大草原,在茫茫绿草地中发现一株美丽的花,全然忘却了大片大片的绿草眼前只有了那株花,那也许是正常的。回来之后,你可以在日记中只描写那株美丽的花,也可以写一篇散文命名为《草原里的鲜花》,但是,倘若你把它命名为《草原》而笔触却只有鲜花竟然不顾及那整片草原的感受,草原也会不答应的,因为那朵鲜花虽然开在草原虽然确实是存在的,但是草原毕竟是草原,草原原本就是生长绿草的,鲜花也可以生长在草原上,可是从本质上讲草原的土壤更适合生长绿草,所以草原就是草原而不是花圃。

我看《知青》,早就想说点什么,但是,按捺住急切的心情,我期待大作家神奇的笔触会在某一个时点转折,把大篇幅描述的那些美好画面残忍地在我们眼前撕碎与大作家曾经辉煌的巨作《今夜有暴风雪》衔接。我期待着、期待着!可是,没有!可惜没有!此次,大作家满怀浪漫主义把这段沉重的历史试图写得美好些,带给观众享受。连临近结尾北京“四五”事件后狂风大雨雷鸣烘托下的“小地包”意外死亡也用成全两桩婚姻轻轻带过。我们理应乐观对待死亡,可是这样的处理还是让我的心里难以轻松过去。

我不否认自己仍然是理想主义者,《知青》中的一些美好画面还是感动着我,那么纯净的爱情、友情似乎离我们很远,但是依然在我的心中,依然唤起我的激情,有些画面让我泪眼婆娑。然而,另一个声音始终在提醒我:那不是知青生活的主流。毕竟,当年1700万知青心中留下的多苦难。倘若,那个年代真的值得我们如此记录美好,那么,为什么要否定?为什么要大返城?《知青》中的周萍是美丽的、努力向上的、甜美可爱的也是幸运的,在极左思潮下,虽然出身“不好”,虽然不能在兵团落脚,虽然已经一无所有身无分文,但是她有幸遇到赵天亮遇到书记赏识成为“可教育好子女”的标兵,成为赵天亮和一群男知青心中的“偶像”,最终回到兵团。周萍的确可爱,演得也纯真,但是,在那个时代这样的幸运不可能成为“出身不好”中的普遍,因而无法让大量受到伤害的知青认同。周萍的口号:“友好待我!和平万岁!”真的感动我,却是天籁之声,不可能产生于那个年代知青之口。她是理想主义的化身。

梁晓声曾经的大作《今夜有暴风雪》大手笔描写了八百名知青在暴风雪之夜和团长马崇汉的冲突,实际上是十一年中广大知青和左倾错误长期对立的总爆发。作品中的人物多呈现出豪迈的英雄气质。面对北大荒生产建设的重重困难、大自然的冷酷无情,面对种种人为的来自各方面的邪恶与荒谬,面对知青内部由于人生探索而产生的种种矛盾,知青们表现出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和英雄主义。这是符合当年的时代特征和反映知青主流精神的作品,所以得到大家的赞扬,令我们难以忘怀。

我不否认,当年的我意气风发满怀理想奔赴黑龙江兵团,到达之后依然充满理想与激情全身心投入兵团建设,以至于病中仍然不愿意休息。那是赤诚的无知。我是读着保尔柯察金、牛虻,读着毛泽东、列宁、马克思的青少年时代这类书籍长大的,英雄主义、献身精神在胸中长成,我曾经希望自己成为当代国家建设的栋梁,就像战争年代的国家栋梁一样。虽然命运让我离开了,兵团在我的记忆中保留的都是美好的。命运又让我去了安徽插队。那时的我是极其痛苦的,对于自己的选择、对于知青问题的反思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我曾经说过:我封存那段记忆,就是因为我无法厘清。有一个感觉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我们自觉地跳入一个深井,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上绳索,然后努力地爬上来,努力地解脱绳索。面对曾经积极上山下乡,之后又想方设法托关系开后门离开农村,我真的想不明白!有几件事对我触动很大:1.有一次在上海偶遇一位小学男生,他小学毕业上了职校。问:你现在哪里?我说:安徽插队。他惊讶:想不到你这么惨,当年以为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我现在是老师傅了。2.另一位在部队军乐团的小学男生知道我的惨状,想帮助我考入安徽文工团。3.我在佳木斯就医得到连队同意回沪休养在火车站候车时,懵懂中有好心人推我:你是兵团的吧,快把军棉袄翻过来,刚才有几个穿军装的知青被带走了。4.那时,上海要求知青回家必须去街道登记。后来知青子女回沪也被要求登记。在宣传口径上知青和知青子女都是被特别“关注”的。5.有一位长者曾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你要尽快脱离知青的行列,否则任何人都无法帮助你,因为政策有规定限制。在这些氛围之中,我明白:原来知青是上了另册的人,就像被打上金印的需要改造的另类。这样的打击是精神摧毁。很多知青在兵团、农村被帮助、教育,而且帮助教育知青的是思想狭隘、目光短浅的人,或者是本身有各种问题的人,这些对于充满理想的知青是无法接受的事实。有人说:开后门腐败之风始于知青返城。我不论其是否正确,但是知青为了返城曾经遭受屈辱,与当年敲锣打鼓下乡形成鲜明对比。没有人愿意提及那段历史,因为无法启齿的痛苦。

然而,历史总是会解答我们的疑问,因为历史是真实的!经历知青大返城让我们茅塞顿开!后来的种种关于知青运动的描述和评论让我们茅塞顿开!对于“文化大革命”的否定,作为“文化大革命”的一部分知青运动得以纠正,让我们的青春无知得以修正启迪。当然,历史更正的是知青运动的错误,是那个运动把知青当作改造的对象放逐农村的极左错误,广大知青没有错。在知青心底最大的伤害就是强制接受“再教育”,有些地方扩大为批斗,在很多知青心里都埋藏着被扭曲被伤害的人格屈辱。我们曾经的七连就有很多知青内心深处至今无法消除阴影,当年整团补课人人过关伤害了许多人的热情。劳动的付出身体的付出都不是最大的无法承受的伤害。我常常想:知青的劳动苦难不是人世间最大的苦难,比知青受苦受累的比比皆是。就是到了现代化今天很多劳动依然需要付出很大体力。倘若,知青真的在艰难中建设边疆改造农村,创造了边疆、农村的新面貌,得到应有的肯定和尊重,那么知青的付出是有价值的,与我们当初奔赴边疆、农村的初衷一致。我相信人类需要献身精神,总是有人会为了付出为了社会前进而活着的,只要对人类社会有价值!然而命运和我们开了个玩笑,时代根本不需要知青!知青真正的苦难是被强制,被改造。人类是呼唤自由呼唤美好的,利用知青的年轻热情和无知,总有一天会反正。《今夜有暴风雪》写出了那样的气势。

然而《知青》作为一部描写知青运动的史诗巨作,回避了这种最深层的矛盾和痛苦,虽然笔触有批判极左造成的伤害,可惜如蜻蜓点水。无论电视剧的插曲还是画面都是美轮美奂的,轻歌曼舞的,无论在黑龙江还是内蒙古草原还是山东还是陕北。把周萍这样一个理想主义的化身安置在一段被否定的知青运动中不是让观众看到希望看到美好,只是减弱了那个时代的烙印。作者是巧妙的,有不少笔墨写到批判极左,把极左行为放置在陕北的县造反派身上,放在反击右倾翻案风上,而重笔处兵团七连里只有那个叫吴敏的左得可恶,以及隐写纪念周恩来的“四五”天安门事件。也许正因为巧妙才得以通行?在那么浪漫那么美好的伊甸园般的兵团生活中,知青们为什么要大返城?如果我是80、90后,我会反问长辈:那么友好的人际关系生存环境比我们现在好多了,至于生活条件艰苦,那个年代都差不多,你们知足吧!

这是对于历史的不公正,对于知青年代的不公正,作为史诗巨作留给后人的至少应该是尽可能的真实、公正。历史的存在是真实的,可是到了人们的眼中到了作家笔下就难免带有主观性倾向性局限性。我们应该努力克服主观性倾向性局限性,而不是为了某些因素偏离真实。

至于电视剧中的细节失真那就太多了,到过黑龙江兵团的人都能一一指出。我以为在枝节方面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历史失真就是随口而来的“爱”字“吻”字,在那个年代,也许可以那么做但是绝不可能随口说,当然做也是偷偷的羞涩的,连男女拉手都是不能公开的,我亲眼所见在公园男女拉着手行走被纠察训斥。1975年,我曾经工作的学校团支书与即将完婚的男友在公园亲热被抓,成了轰动新闻,团支书停职,后调离。我们都是走过那个年代的人,不知有几个幸运儿听人说过“爱”字“吻”字,至少我没有。我还算在那个年代领略过几位男生的爱慕之意,但是不可能有人说出那个“爱”字,连拉手的勇气都不会有,更不可能“吻”,那就是那个年代的特征。为了迎合观众就可以随意改变历史真实?

也许,每一个人的见证都是片面的局部的,但是作为一部表现某一段历史的史诗巨著至少它的历史背景必须与真实相符合的。我倒宁肯此剧命名为《赵家两兄弟》,那么,我们只要求从赵家两兄弟的命运中折射出那个时代,而不是如宣传所言:史诗式、全景式、宏观式。既然《知青》被冠以知青这样的历史重任,作家就无可回避地要对知青历史负责,何况作家有那么多的光环,知青们当然希望看到曾经的知青而今的名人如何评价知青。《知青》身上有它不能承受之重。如果不是这样,仅仅从一个电视剧的角度而言,它的拍摄和编剧还是不错的,作家还是弘扬知青精神的,也努力塑造了陕北的赵曙光、红兵等和兵团的赵天亮等值得称颂的好知青。直到电视剧结尾的最后十分钟还在刻划陕北洪水、黑龙江大火中的奋不顾身的知青们,画面一转:1979年的火车站,知青们都已离开只留下老职工。这也许是大作家对于史实的无奈吧。知青运动大背景是否定的,在那个特殊年代里知青的热情被政治利用,知青与命运抗争与自然搏斗的英雄气魄不朽精神以及局部的美好都应该放置在大背景中,那是一种凄美壮烈而不仅仅是浪漫美丽。

                                                 转载自孙颀博客(2012-06-24 21:4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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