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村纪事——

 上山周年纪念日

上山后,成了农民,城市里的元旦、春节、五一、国庆等节日放假,便同我们无关了。在许多节日里,我们要照常出工劳动,农民不会因为这些节日就不干活。只有春节,我们全体请假(不是放假)回家过节,大队干部倒是很通情达理,从不刁难。至于当地的一些民间传统节日,更是与我们无关,而且当时这类节日也受到限制。

在红村,我们只有过唯一的一次纪念活动——纪念上山下乡一周年。

现在已记不清当时我们为什么要纪念这个日子,好象是觉得这个日子对我们很重要吧。虽然没有约定,我们邻近的桂林大队、门头大队知青不约而同地也准备搞纪念活动。

1970年11月19日那天,正是我们上山下乡一周年。我们早早就起床,并且自已给自己放假,当天的活动事先已安排好。

首先是对我们集体户房屋及周围来个卫生大扫除,一如家里过年过节必须做的那样。接着,我们在大厅和房门贴上对联,不外乎是〝毛主席挥手我前进,广阔天地炼红心〞之类。经这么一弄,我们集体户还真有了节日的气氛,农民见了,不解地问：离春节还早着呢,你们这是过的什么节?我们笑答道：这是我们的〝节日〞!应当说,这是我们当时的真实思想。上山第一年,粮食由国家供应,每月有8元补贴,生活过得去,更主要的是,那时还没招工招生,大家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你能过,我也能过〞的心态,安心接受〝再教育〞,情绪比较稳定。

我们大队处于桂林大队和门头大队之间,上午,门头大队的几位知青就到了我们这里(他们大队5位知青,3男2女,但一位男知青长期跑回家)。我们都应桂林大队知青邀请,中午到他们那里赴宴。

桂林大队有13位知青,8男5女,是人数较多且实行〝共产〞的集体户。为了纪念上山下乡一周年,他们杀了自巳养的一头大肥猪,弄成几道菜。3个大队的知青加上他们大队的干部,围成3桌。大家欢聚一堂,一边大口吃肉,会喝酒的频频干杯；一边漫谈上山一年来的遭遇和感受,争论起知青今后的命运。大家最关心的话题是：要不要一辈子扎根农村当农民?吃着喝着,东道主桂林大队两三位豪饮的男知青有了醉意,他们开始说出一些颠三倒四的醉话,不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他们中的小林,〝文攻武卫〞时腿受过伤,不知怎么突然回忆起〝牺牲〞的战友,顿时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在欢乐的气氛中增添了一份伤感。

晚上,我们集体户也准备了几道菜和两瓶酒,邀请几位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一起吃饭,顺便座谈座谈,感谢他们对我们的关照。大队干部也对我们一年来的表现给予充分肯定。在聊到我们是否要在这里扎根一辈子时,赖书记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说道,依我看不会,一是毛主席只是说让你们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没说让你们在农村一辈子,是吧?二是你们男女不成比例,男大当娶,女大当嫁,多出来的男和女,让你们娶或嫁我们这里的农民,你们愿意吗?大队为什么没有给你们盖房子,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估摸你们早晚会离开,啊啊,我说的都是酒话,酒话。听了赖书记这番话,我们都笑了,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天晚上,我们聊到深夜……

这是我们在山区农村对上山下乡这个难忘日子唯一的一次纪念活动。之后,随着国家取消对插队知青的粮食供应和生活补贴,知青要同农民一样挣工分,生活开始成问题；随着招工的开始,眼看有的同伴上调离开了农村,留下的人内心变得躁动,忧虑起自巳的前途和命运,再也没有心思去纪念这个日子了。

不过,这个日子已深深地铭刻在我们心中,谁也不会忘记、不曾忘记,即使已经过去几十年……因为,它足以影响我们的一生!

 郑亚鸿文集：http://hxzq05.d68.zgsj.net/showcorpus.asp?id=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