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豆 作者:杨柳公社


土豆,上海人叫“洋山芋”,云南人称之“芋头”,茄科植物马铃薯的块茎,性甘平。土豆含有大量淀粉以及蛋白质、胶质、柠檬酸、铁、钙、维生素B和C,有和胃调中、健脾益气之功效。 
   最早对土豆留有深刻印象的,还在大跃进年代吧。 
   妈妈的朋友、也是住在我家隔壁弄堂2号3楼的邻居,我们叫她 “吴阿姨”来着,向街道里弄党支部主动请缨,要求到居民委员会的食堂去工作。当年也曾是大户人家阔太太的她,竟有一手好厨艺,记得给当时患病的妈妈送来一小盆“洋山芋烧肉”。那黄色的浅浅旧搪瓷盆已瘢痕裂纹,盆中的“土豆猪肉”深红油亮。我吃过,其味之鲜之美之香,特别是那洋山芋,比肉更甚,酥而不烂,有肉汁的鲜美,又不失自身的特质,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其后再无。还有“萝卜烧肉”也是吴阿姨拿手的,妈妈说,比“土豆烧肉”更加美味,我却没有印象了。 
   可惜,三年严重自然灾害期间,吴阿姨死于“红斑狼疮”,母亲去医院看她时,吴阿姨已不能说话,握着母亲的手,唯有流泪。却也就此躲过了“文革”一劫。吴阿姨的大名——吴玲宝。 
   据母亲的记忆,吴玲宝是朱德在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同班同学和结拜兄弟、曾任国民革命军第16军军长范石生的太太。现在恐怕没有人知道范石生了,更不要说吴玲宝了。 
   我上网查“范石生”,全是1928年春范帮助朱德南昌起义部队的事,没有提及范的家庭。范石生1887年6月生于云南峨山彝族自治县,汉族,滇军将领,后为蒋介石所不容,1934年赋闲在家,居昆明并开始行医,1939年3月17日,在坐轿出诊途中被人枪杀。 
   照此算来,吴阿姨当时也就20来岁,吴阿姨应该不是范石生的原配。妈妈说,范石生死时,范吴的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吴阿姨死时,他们唯一的儿子远在四川。 
   我突然想起“吴阿姨”,母亲也觉得奇怪,40多年前的事了。我回答,因为想起了“土豆”。 
   60年代末我去了东北,知道土豆是东北冬春“下饭”的当家,是平民百姓果腹的主角;是男子雄起的底气,是女子多情的地火。有了土豆,才有了强悍的东北爷们,有了健美的东北娘们;有了孙悦,有了那英;有了高峰,有了李铁;有了赵本山,有了潘长江;有了高秀敏,也有了二人转。帅哥靓妹、铁汉娇娃、明星大腕,谁敢说土豆没有滋润过他们,哺育过他们?土豆充满明星气质,土豆具备大将风范,土豆孕育幽默细胞。 
   早春,我经历过黄豆大粗盐伴食的困境,因为地窖里的土豆食尽。没有了土豆,生活也变得灰暗,心情也变得沉重,生机艰涩,活力窒碍。 
   70年代,我在长春南面的小镇公主岭做工,工人们上班大多自带饭菜,工厂锅炉房旁边建有四方蒸汽锅,工人一上班蜂拥淘米蒸饭,饭盒菜盒置蒸汽锅隔层中。那时生活艰难,主粮无非玉米、高粱米之类;贫苦者的菜肴也就一二个大土豆,蒸汽蒸熟,剥皮蘸大浆,一口杂粮,一口土豆。一定要记住自己土豆在蒸锅中的位置,因为土豆多,容易搞混,小换大可以,大的换成小的了,吃亏。 
   条件稍好者,也有带土豆的,去皮切块,置小锅中,加水加盐加葱花,上面再浇上一层豆油,盖上锅盖,放入蒸锅中。蒸熟,豆油浸入土豆外层,呈金黄色,大冬天,热乎乎咬上一口,酥香。偶尔一回,味道真不错。 
   北方食堂有一做法,叫做“烧土豆”,土豆切块,油炸,呈金黄色捞起,锅中留适量油,放入盐、酱油、蒜泥、少许糖,再倒入土豆块;有条件的,再加入抄熟的肉片,翻炒。 
   另有一菜叫“宫宝土豆丁”,土豆切四方丁,油炸,回锅时要加糖醋,味酸甜。 
   油炸后回锅做出来的土豆,外脆内软,香气扑鼻。 
   还有“炒土豆丝”,土豆切细丝,加上红绿辣椒细丝(或洋葱丝),大火急炒,立马起锅。问题是“刀功”,一般人切丝的水平不够。 
   早晨喝小米粥啃玉米面“大饼子”,有土豆丝做的咸菜也不错。将土豆切细丝,开水一烫捞起,放盐;再将红尖辣椒连籽剁碎,滚烫热油浇之,做成辣椒油,将辣椒油拌入土豆丝中,即成。特点是脆、辣,香。问题也是“刀功”要到家。 
   也是知青的老桂出生“名门”,他教会我们用蛋清加豆油顺时针搅拌做“色拉”油,再把土豆蒸熟切丁,那时东北哪来青豆、红肠,我们只能加苹果丁做成“水果色拉”,不管是青豆红肠还是其他代用品,土豆总是主角。“色拉”是我们厂子宿舍里光棍聚餐时少不了的大菜。 
   而母亲也有一做法:将土豆洗净煮熟,去皮捣碎成泥,加入肉糜(酱)、蛋清、盐、味精,做成小圆饼,油煎至两面金黄,极受家里人欢迎。这是妈妈的“保留节目”,只是近年体弱,妈妈做不动了。 
   做土豆放咖喱粉就是“咖喱土豆”,现在好像没人吃了。 

   还记得1976年元旦,伟大领袖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紧接着 “不须放屁”一起发表。 
   夜,我留宿在长春拖拉机厂的集体宿舍里,挤在老毛——我原来的集体户户长的被窝里(男子同床,在今天已经变得是极妖异的事情了),半导体收音机里有播音员雄浑的嗓音,老人家《重上井冈山》的“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被充满感情色彩的、抑扬顿挫的声调朗诵着,令人回肠荡气。《鸟儿问答》中那放慢节奏,略有一丝不屑、一丝轻蔑的——“不须——放——屁”,使人会心微笑,那真是朗诵的经典教材! 
   摒弃了土豆甚至牛肉,那是一种精神的升华和胜利,早忘了身居何处,早忘了明日何物填肚,什么土豆,什么牛肉,只有“九天”、只有“五洋”,那是何等的胸襟和气度! 
   还是不能忘记的,肚子“咕咕”一叫。“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好像程序不对,是我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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