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腊河历险记】：

引子

前两天，看了ZDY的《打鬼墙》很感慨，由此想起了十年版纳生涯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留言中提到了第一次水中冒险之事。ZDY回复说：“重庆知青孙文进讲述过你的悬事:带人过南腊河运竹,竹筏散了,不懂水性的你急流落水。大家奋力抢救好久才救出你，你落水遇难不止一次呦，难忘的中游击水，还记得吗。”四分场宣传队的金嗓子孙文进的大作，早就拜读过，水中遇险被大家救出是实，可记忆有所偏差。因为曾去阎王爷那里报到，阎王爷没让进，所以一点一滴的记忆都刻骨铭心。就像ZDY陷入沼泽，如何一步步地从死神的手里脱险，那描述之细腻，就像昨天刚刚过发生的一样。

看了ZDY留言，这两天，脑海里翻腾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让我夜不能寐。为了解脱，乘兴晒晒那时的记忆，与大家分享。

南腊河是澜沧江的一条支流，有西双版纳州内第二大河之称。99年曾携子回农场怀旧，所留下的照片都是人物照，很少景物照，或许是因为那时心情实在过于沉重的关系。南腊河很美，上面那张照片是从网上找的，和我记忆中的南腊河差不多。在网上漫游找照片时，发现南腊河如今竟是西双版纳的旅游景点之一，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下面摘抄了一段：

美丽的南腊河——被誉为“东方亚马逊”在望天树阿莲雅热带雨林主题公园的沿路有美丽的南腊河，在傣族语言里面“南腊”就是指“茶水”的意思，并不是说河水像茶水一样浑浊，相反，南腊河水质清澈，加上河边的植被，映衬出一副清山绿水的美丽景色。在水中还不时有一些枯树和一些被水淹没却没枯死的大树屹立在水中，当你划着竹排游弋其中的时候，你仿佛去到了亚马逊，难怪会有人称赞它为“东方亚马逊”。

这里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呢!传说佛祖释迦牟尼游云到这里，当地的百姓以茶水儆他，他爱这里人们朴实、善良，又见这里没有河流，只是一些干坝子。于是以茶水为道具，做起法来，南腊河因此得名。人们纪念佛祖的恩德，南腊河就这样流传了下来。

那时的我们可从没听说过这种传说，或许是鄙人孤陋寡闻，或是现在的商业炒作，无暇考证。不过，我所在的十营副业连就建在南腊河边，天天要和南腊河打交道，对南腊河女神的魅力有亲身的感受。

如果说现在的南腊河是“东方的亚马逊”，三十多年前的南腊河还未开发，生态环境更是优美。南腊河最美的是那种静，静静河水静静地流淌，有时似乎你都感觉不到她在流动；再就是那绿，碧绿的河水，绿得让人醉；还有那清，清澈见底。再加上两岸婆娑的竹林，郁郁葱葱的密林，更为南腊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几分清秀。

要说南腊河养育了我们，那一点儿也不假，喝的、用的都是南腊河的水，更不用说，我们常常到南腊河里去洗澡、游泳。想起来，每当我们在河里嬉笑打闹的时候，总会遇到傣族龙宰（男青年）划着由挖空树干的两头尖尖的独木舟路过，起先，我们都会吓得东躲西藏，可那些龙宰对着我们喊：“mo bi sang，mo bi sang”（“别害羞”之意--不知记忆是否有错），然后笑着离开了。久而久之，我们也就习惯了。

副业连队主要是宣传队的居住地，兼种些甘蔗，养猪。宣传队的主要任务是排练节目，然后巡回演出。南腊河围绕着副业连，将连队和营部隔开，进进出出都要靠竹筏。竹筏像一座浮动的桥，它和连接两岸的一根钢丝绳衔接在一起，过河时，我们拉着一根系在两边大树上的粗铁丝，竹筏就缓缓地漂向对岸。

每次当我登上竹筏，悠然地拉着竹筏，望着两岸静谧的林子，墨绿的河水、如洗的蓝天、青青的远山，想着大自然竟能如此和谐融入一体，总是感到心旷神怡。

然而到了雨季，这平日宁静温柔的南腊河就会一反常态，宛如咆哮放荡不羁的巨龙，肆虐地向两岸狂泻。河道中间波涛汹涌，泥沙翻滚，对于一个在游泳池里学会游泳的我来说，在急流中和南腊河较量，还能幸存至今，应当说是幸运之人了。

这里只先想写个引子，至于在南腊河的历险记容我后述。

 

（一）青春在激流中闪光

“无巧不成书”。这两天，看到一名小四川黄亚平在何龙江那里留言谈到我和宣传队的一些事。他在留言中说：“游恒是宣传队所在连的付连长我们宣传队的直接领导。那会我们这帮宣传队的小青年只有16～17岁很调皮，偶尔还会惹她掉眼泪。那会她就像个大姐姐一样，对我们这帮小弟弟小妹妹特别地关心和照顾也很亲切，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日子很融洽也很愉快。我和游恒巳有35年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的通讯方式，去年偶在网上看到龙江老师的BLOG,知道了游恒的消息并通过龙江老师的转告，游恒去年回京时给我打来了电话，当时真的很高兴。今天借何老师的BLOG，祝福远在美国的游恒姐姐：希望她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读到亚平感人肺腑的留言，又让我“掉了眼泪”。在副业连的时候，我也不过二十岁出头，不仅管生产，还要编排节目演出，本来就忙不过来了，我那伙小弟弟们小妹妹们，懵懵懂懂地开始谈恋爱，更让我头疼。就像亚平记得那样，我常常被气得“掉眼泪”。可是，正是这帮子涉世未深的小弟弟们小妹妹们想方设法把我从凶猛的南腊河激流中救了出来。

那是1972年，雨季来临，南腊河水猛涨，我们过河用的竹筏常常被激浪掀翻。每次修复竹筏的任务都落在宣传队队长四川知青肖家相的身上。这帮子喝嘉陵江水长大的“四川娃子”，水性好，天不怕地不怕。那天天气阴沉沉的，还下着毛毛细雨，那伙娃儿费了很大劲儿，花了几个小时，终于把竹筏修好了。这伙调皮娃儿开始给我提要求了。“连长，到营部弄些酒来嘛，我们冻惨了！”我们营自酿苞谷酒，肖家相知道我在营长面前好说话，一个劲儿地央求我。我望着这帮娃儿，个个湿漉漉的，瑟瑟发抖，牙齿还打着颤，心就软了。肖就更起劲了:"连长,我们把你安全送过去,然后把你安全接回来."向来耳根子软的我，在他们软磨硬缠下，只好乘着他们刚刚修好的竹筏过了河，到营部给他们找酒去了。

没想到，当我拎了几瓶包谷酒回到连队岸边时，发现竹筏又被浪头打翻了。望着那奔腾咆哮着的南腊河，卷裹着树枝、泥沙直泻而下，我傻眼了。好在肖家相和几个小四川还在岸边等候着。肖劝我和他们一起横渡回连队，还说他们可以在我的左右保护我过河。我起先不肯，咱是在游泳池里学的游泳，从来不敢在大江大浪里逞能，可是，想到连队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竹筏还不知何时能够修好，只有狠了狠心，决定和他们一起游过去。

照四川娃的说法，渡过这样湍急的河流，其实不是“游”过去，而是顺水势，从高处向下“放”。我们沿公路向南腊河上游走了几十米，然后，肖家相让水性极好的何万全在我的左边，肖在我的右边，就这样，我们三人一起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南腊河。

开始，我似乎还能随着他俩“漂”，因为靠岸边的水流要能对付，可越接近河的中心，水流就越急，浪头也就越大，我渐渐跟不上了，心也开始发慌。突然，只觉得肖家相从我的头上游了过去，我呛了几口水，全身开始不听使唤，什么也看不见了……等我浮出水面时，发现肖和何都已游到了对岸，而自己却被急流推着向下漂去。我奋力挣扎，用尽全力向岸边游，可是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而且眼看着离开上岸的地点越来越远，我绝望了。

忽然，我的脚碰到了一根铁丝，我急忙拼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原来这就是那根系在两岸用来拉竹筏的铁丝，现在河水涨了，被埋没在水下，还不知为什么扯到这里。这根铁丝，给了我求生的希望，只要铁丝不被冲走，只要我还有力气抓牢这根铁丝，我就有救。可肆虐的南腊河，还是想把我卷走，一个又一个的大浪向我打来，我一会儿被浪头压进水中，一会儿又被推了上来，河水让不断地灌进嘴里，鼻子里，呛得难受。

这时候，连里的人听说我落水了，都跑到河边来，乱作一团，四川的女娃们有的急哭了，男娃们商量着如何把我救上岸。开始时，肖带着小四川，一个一个向我游来，想拉住我，把我拖回岸边，可是，一个个还没靠近，就被急流冲走了。有人在连里找到了一个轮胎，想把轮胎套在我身上。可想而知，在激流中，一个人徒手游就够不容易了，带着个大救生圈，游起来难上加难，可是这些小弟弟们不气馁，只要是想得出的办法都要试一试。又是一次又一次地游过来，一次又一次地被冲走，有一次，轮胎终于接近了我，可我根本不敢松手，那轮胎刚刚套在我头上，一下子就被大浪卷走了。

上海知青于俊诚看到我被大浪冲得疲惫已极，蓬头散发，脸色苍白，游到我拉住的铁丝前，用自己的身体拦在铁丝上，为我挡住浪头，让我少喝些水，减轻河水对我的冲击……我看着大家为营救我如此费心费力，心存感激，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我已感到希望渺茫，我在水里已经荡了几十分钟了，大家也累了，况且，我的手越来越酸，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至今我还记得，那天我环视四周，看着灰蒙蒙的天，心里开始和父母告别，和朋友告别，我觉得我尽力了，大家都尽力了，没有什么埋怨……那时的心很静，很静……

正在这时，我听到景谷来的刘兆顺（？名字可能有误）说，不管怎么说也要把她拉上来。他出了个主意，拿来一根木棍，用铁丝拴好，对肖家相几个四川娃说，无论如何要用铁丝把我拴住，然后全连的人在岸上拉。人之将死，脑子特别清楚，我心想，我可不能让铁丝来把我捆住。肖拿着棍子终于游过来，我说，别捆我，给我木棍。中学时，我因为成绩好，被选到学校的普及班游泳队，每周到工人体育馆训练两次，虽水性不好，基本功还可以，水里屏气的时间很长。肖不得不把木棒交给我，我赶紧攥紧木棒，松了那个救命铁丝，一下子又被冲出好几米，卷进了水里。岸上的人惊叫起来，呼喊着我的名字，哭声喊声响成一片。大家一面喊着，一面拼命地拉铁丝，我在水下屏住了气，死死地抓住木棒，过了好一会儿，才浮出水面，岸上又是一片惊叫，终于我被大家拉上岸来。

……

最近翻出日记，还发现了我们宣传队的人名单：

队长肖家相  洪克明   于俊诚队员孙文进  付道明   张娅   马生华  任继宽  郭雪琴 陈雯   肖祖红 何万全

付远棋  李尚杰   黄亚平 李德军 还有两个后来七队的女娃，名字不在上面。

丁秀兰（自杀）李祥兴（病逝）唐群（参军后死于沙甸事件）

在此我向副业连的所有人包括宣传队的小弟弟小妹妹们再次表示感谢！没有你们那时奋力的营救，就没有我的今天！谢谢你们！

 

梦回山枕文集：http://www.hxzq.net/showcorpus.asp?id=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