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红卫兵】：

我们红卫兵应该忏悔，你们老师更应该忏悔

老师，我们当年把你们拉出来批斗，是我们犯傻了，我们不少的人已经知错了，已经悔悟了。然而，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你们老师是受害者，我们学生何尝不是受害者？我们为什么会犯傻？就因为我们变成了红卫兵。然而，是什么人把我们变成了红卫兵？恰恰是老师你们自己把我们变成了红卫兵。有人说是老毛把我们变成了红卫兵，老毛他躲在滴水洞里，连个人影我们都没有见过，又怎么能把我们变成了红卫兵呢？

老师，是你们夜以继日地给我们洗脑灌脑，把毛泽东思想往我们头脑里灌，十几年如一日，从小灌到大，就这样把我们灌成了毛泽东思想的忠实信徒。是你们带领我们学雷锋，要我们党叫干啥就干啥；是你们天天带领我们读毛主席书，要我们听毛主席的话；是你们天天教训我们，爹亲娘亲不如老毛亲，要我们认老毛作爹娘；是你们天天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是你们天天给我们讲故事，地主资本家是多么多么的凶，反革命分子是多么多么的恶，右派分子是多么多么的坏；是你们天天把谎言当真理灌输给我们，是你们天天用狼奶喂养我们，把我们的人性喂养成了狼性。

老师，你们不妨也回过头来想一想，你们自己一生在课堂上说了多少的谎话，向我们灌输了多少的仇恨。你们可曾向我们讲过仁爱？讲过仁慈？讲过礼义廉耻？没有，从来都没有，你们天天带领我们批判那些观念，说那些都是封建阶级腐朽的思想。你们可曾向我们讲过人权？讲过民主？讲过平等博爱？没有，一丁点都没有，你们天天带领我们批判那些理念，说那些都是资产阶级虚伪的思想。你们每一天重复的话，你们叫我们读的书，你们带我们看的电影，无不是仇恨，无不是斗争，无不是战争。正是你们把我们变成了“以斗人为乐，以杀人为荣”的革命斗士。

老师，是你们联手把我们天真善良的人性给泯灭了，换上了残暴残忍的狼性。从这一点意义讲，你们被批斗，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是不是？

老师，你们在文革中被批斗，受不了，有人自杀了，死了不少人，然而你们可知道我们红卫兵大武斗死了多少人？成千上万的少男少女暴尸街头，那死去的人数是你们自杀人数的千倍万倍。是的，你们在文革中受了不少苦，可我们红卫兵后来被扫地出城，八年苦肉行，青春化成泥，所遭受的苦难会比你们少吗？你们可知道多少的少女被蹂躏？多少的少男被摧残？比起千千万万少男少女所遭受的苦难，你们所遭受的苦难算得了什么？

老师，是你们亲手把原本天真无邪的孩童变成了残暴残忍的红卫兵，千千万万的少年就毁在你们的手上，他们最宝贵的年华就荒废在你们的手上，他们一生所遭受的苦难，远远超过你们被批斗几场所受的痛苦。你们被批斗，照样领工资，你们可以衣食无忧安享晚年，可红卫兵有多少的人一生穷困潦倒，到了晚年贫病交加，生不如死，你们可看到了吗？你们如果看不到，可以去读一读厦门陈水总的故事。在这个特色的国度，又何止一个陈水总？

老师，你们听到我说这样的话，你们一定不高兴，你们一定会说你们是迫不得已，你们是迫不得已给我们洗脑灌脑，你们是迫不得已给我们说谎，你们是迫不得已用狼奶喂养我们。是的，你们可以说出一千条的理由，一万条的理由为自己辩解。这正是我们这个民族的顽症，把自己的良心卖给魔鬼换得两斗廉价的大米，还可以为自己找到充足的理由，把所有的罪恶与过错推诿给他人，推诿给制度，推诿给国情，甚至可以推诿给“大家都那样做”。

亲爱的老师，你们面对学生的道歉，最应该做的事是反省，而不是说什么谅解的空话。事过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是受害者，谅解不谅解都已经于事无补了。我们批斗了你们，你们也摧残了我们，而且是你们摧残我们于先，是你们联手摧残了我们这一代人的人性，把我们变成了一群狼；是你们亲手荒废了我们这一代人最宝贵的年华，把我们变成了不学无术的狂妄之徒。我们知道你们是迫不得已，然而你们良心上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从老师教书育人的道义来讲，最应该受到良心自责的就是老师你们自己。假如你们不能反省自己，就没有资格接受我们的道歉。

老师，我们悔悟了，你们悔悟了吗？

 

[后记]

有感于近来有老红卫兵给老师道歉，心里总觉得这样的道歉不够公允。这种感觉或许与我的人生经历有关，本人算是半个红小兵，也算是半个老师。说是半个红卫兵，那是因为当年只是一个红小兵，当过红小兵的队长，所以可以算是半个红卫兵。说是半个老师，那是因为当了十多年的老师，可后来自己放弃了，所以只能算是半个老师。北京的那场风波，让我意识到自己再留在讲台上或许要担当很大的风险，更促使我选择了离开。走出国门，看到港台的同龄人，看到国外的同龄人，后来再转回内地的外企，看到那些上了年纪的员工，那种强烈的比照，心里的感慨无以表达。

发这样的一篇文章，或许会被人误读为是对老师的大不敬。我们那一代的老师，大多数已经作古，我期望还在世的老师，能读到我的这一篇文章，更期望新一代的老师也愿意读一读。

我们反省历史，不是为了给谁道赚，而是为了清算历史悲剧的根源，清除邪恶的思想，唤起每一个人的良知，不要再把良心卖给魔鬼。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历史的悲剧重演。

                                                                  2013-12-01

 

我们很单纯，可也很邪恶

常听到老红卫兵们说自己年少时是多么的单纯，把腐败堕落归咎于现在的年轻人。每每听到这样的论调，我心里就冒起一股说不出的悲怆。中国之所以会落到这样的田地，我们红卫兵这一代人难辞其咎，正是我们这一代人亲手把中华民族传承了几千年的价值体系摧毁了。中华民族的道德，中华民族的美德，就毁在我们的手上，我们才是腐败堕落的始作俑者。

是的,我们年少时很单纯，可那是愚昧的单纯，是无奈的单纯，是虚伪的单纯。

说我们年少时很单纯，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们那时候男女同学之间不敢往来,甚至不敢讲话。这是事实，政治骗子用一套虚伪的理论，把男女之情说成是西方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思想行为，我们信以为真，男女同学之间就不敢来往了,更不敢拖手了。就拿我自己来说，从旧小说里读到“接吻”一词，一直到考进大学还不明白“接吻”是怎么一回事。第一次从电影上看到男女接吻，那已经是大学一年级,《青春之歌》里出现男女接吻的镜头，一对男女在门后抱住两嘴对接，一个一闪即过的镜头，竟然引发全场大学生喝彩。男女之情原本是人类最美好的一种情感，到了我们这一代似乎变成了一种污秽的淫欲，这实质上是人性的衰败。这就是我们的单纯，与其说是单纯，不如说是愚昧。

说我们年少时很单纯，说是因为我们小时候生活很朴素，那时候姑娘们没有化妆，没有烫发，没有穿高跟，更没有穿露脐装。男孩子更是清一色的土布裳，最喜欢的就是草绿色的军装。其实，并不是我们不喜欢洋布裳而偏偏喜欢土布衣，更不是我们不喜欢皮鞋而偏偏中意拖鞋。那一套虚伪的理论，把人的爱美之心说成是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思想，我们还真以为穿裙子的女人就是坏女人。更何况我们连肚子都没办法填饱，那还敢奢望好衣裳？是虚伪的理论扭曲了我们的爱美之心，是贫穷压制了我们的爱美之心，而不是什么美德约束了我们的欲望。与其说是一种朴素，不如说是一种无奈。

说我们年少时很单纯，说得最正经的就是我们小时候学雷锋不图回报。可是我们学雷锋真得不图回报吗？那话是自欺欺人。我们学雷锋做好事完全是为了争取政治表现，图的是政治前途。小学生学雷锋图的是入少先队，中学生学雷锋图的是入团，大人学雷锋图的是入党提干。等到政治前途再也没有希望了，也就不再学雷锋了。中国人做好人好事的传统美德，就是被学雷锋亵渎了，被学雷锋扭曲了。学雷锋，与其说是一种单纯，不如说是一种虚伪。

我们年少时很单纯，可我们也很残忍。

正因为我们很单纯，所以很容易被邪恶的思想所蛊惑而变成邪恶的人。红卫兵的残暴残忍，网络上已有很多的文章披露，我这里就不多说了。我这里说的是红小兵的事，通过一群小孩子行径看看我们那一代人的心地。我在博文《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最后一节说过一场大武斗，这里讲的情节算是那场大武斗的后续故事。

我们县文革时分为两大派，一派是县城派，盘据在县城；另一派是老农派，盘据在乡镇。文革初期县城派占上锋，三天两天派一部宣传车下来宣传毛泽东思想。车上架着高音啦叭，架着机关枪，耀武扬威。老农派对那宣传车恨得咬牙切齿，决定要炸毁宣传车。我老家是老农派的据点，所以老农派把战场设定在我老家的一个路口上。

老农派伏击一举成功，炸毁宣传车，并全歼车上敌人。消息传开，周边十里村庄欢欣鼓舞，最兴奋的当然是我们这些毛主席的红小兵，胆子大点的便纷纷结群赶往战场去挖弹壳，弹壳在那时代是一些种很荣耀的纪念品。一群小孩到了战场，便去看那横七竖八的尸体，忽然一个小孩惊叫起来，说看到一具尸体眼珠动了一下，于是大家便围拢过来察看，有人说那人还没死，有人说那人肯定死了。为了验证那个人是死的还是活的，其中一个小孩用原本拿来挖弹壳的竹竿狠狠地往那眼眶里戳，把那眼珠戳爆了出来。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大家都说他肯定死了。

第二天县城派打着白旗来收尸，发现那个人还没死，被救活了过来，成为县城派的英难。据说，他参加过抗美援朝，接受过战场自救的训练，他出行身上带有人参，以备万一受伤了就把人参放入嘴里咀嚼用来提神，不让自己昏死过去。传说他在朝鲜战场上受过伤，也是靠自救活下来的，他的故事越传越神，成为我们县的传奇人物。他在文革中失去了一颗眼珠，也为他捡回了一条命。听说后来有人问他：小孩用竹竿戳爆你的眼珠，你怎么能忍得住那巨痛？他说他知道只要动一下，他不是被那群小孩用石头砸烂，也一定会被老农派回来补枪。生死悬于一念间，所以他忍住了。

一群小孩子看到一个受伤的人眼珠会动，就用竹竿戳爆他眼珠来验尸，我们都觉得他很勇敢，是小英雄。这就是我们的少年时代，我们很单纯，单纯到把残忍当勇敢，把残暴当正义。

我们自小在阶级斗争思想的荼毒下成长，一身充满仇恨，恨地主，恨老右，恨老师，恨传统，恨祖宗，恨美帝，恨苏修，几乎无所不恨。仇恨毒化了我们的心，自小就没有了善良的人性，斗地主，斗老右，斗老师，斗走资派，无所不用其极，斗得越惨烈就越兴奋，最后演变成大规模的撕杀。从抄家到打砸抢，从斗人到杀人，从零星杀人到大规模杀人，一步一步走向疯狂，几乎到了无恶不作的地步。整人斗人杀人成为我们生活的主旋律，红卫兵在前面冲锋陷阵，红小兵在后面摇旗呐喊欢呼喝彩。

我们是狼奶喂养大的一群人，以斗人为乐，以杀人为荣，有什么脸面在年轻人面前说自己小时候很单纯？

                                                                  2013-11-16

 

我们吃了很多苦，可也作了很多孽

老红卫兵们聚会常发感慨，说我们这一代人命运多劫，该吃饭时闹饥荒，该读书时闹罢课，该就业时被上山下乡，该结婚时被晚婚，该生育时被节育，该养家时被失业，一生都是违逆人生常态的事。然而，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的人生变得如此不顺了呢？其实就因为我们变成了红卫兵，是我们自己中邪了，把邪恶的思想当真理，作孽太多，当然要受到上天的惩罚。从这点意义上讲，叫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红卫兵作了什么孽？一句话八个字：作贱自己，践踏别人。

先说作贱自己红卫兵怎么作贱自己？只要对照一下港台的同龄人，就不难明白。香港和台湾的同龄人，他们在该读书的时候就是读书，把人生最宝贵的年华用在追求学识上，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长一岁升一级，等到长大成人，当然也就学业有成，毕业后当律师，当医生，当会计师，当工程师，就算是当一名产业技工，用心工作，十年八年下来也就有车有房了，想结婚就结婚，想生育就生育，这在他们看来是很平常的事。而我们呢？我们把人生最宝贵的年华用在哪里啦？用在闹革命，用在整人斗人，斗老师，斗老右，用在大武斗撕杀，用在上山下乡倒腾泥巴，过了而立之年，什么象样的知识也没有学成，什么象样的技能也没有学会，读到的就是毛语录，学会的就是整人斗人。

改革开放吸引台商港商纷纷进来办厂，派来的管理层大多是我们的同龄人，人家是经理，是工程师，说知识有知识，说技术有技术，可我们身上有什么？除了百来斤的贱骨头，几乎一无所有，理所当然只能做粗工，当流水线上的普工，靠加班加点赚点血汗钱。到后来年轻的大学生开始涌向制造业，我们这一代人首当其冲被淘汰下来。流水线上的普工，老板当然选那些身手灵巧的年轻人，换成你是老板，你也会那样做。说起来很不公平，其实很公平。是我们自己浪费了最宝贵的年华，变成了不学无术的人，如果还不要吃些苦头，那上天真的就不公平了。

是我们自己作贱自己，把自己最宝贵的年华作贱了。

再说践踏别人我们这一代人，不仅作贱自己，而且还践踏别人。我们斗地主，斗老师，斗老右，把民族精英往死里整，往死里斗，谩骂，污辱，围攻，抄家，摧残，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反文化，反传统，反宗教，反人权，反文明，几乎无所不反；我们烧菩萨，毁寺庙，砸香炉，铲祖坟，几乎无恶不敢做。我们公然宣扬：爹亲娘亲不如老毛亲，天大地大不如党恩大。可谓是六亲不认，数典忘祖。把中华民族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价值体系摧毁了，中华民族的道德，中华民族的美德，就是毁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上。

我们指责现在的老师不用心教我们的孩子，有没有想过我们当年怎么样斗老师？剃阴阳头，涂黑脸，爬狗洞，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是我们把师道尊严给毁了。我们指责现在的医生态度不好，还记得我们当年如何对待医生吗？游街，吐口水，洗厕所，是我们把医德给毁了。我们埋怨现在的人越来越暴戾，难道会比我们当年斗人杀人更暴戾？是我们把中华民族宽容忍让的品格给毁了。

我们作贱自己，践踏别人，可以说是作孽多多，假如还不要吃些苦头，那真的是没天理了。

我们最深重的罪孽是本性变坏了大多数人认同自己荒废了少年，却不承认自己作过孽，理由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我没有参与整人斗人杀人，何罪之有？是的，正如我们红小兵，在那血腥的年代，我们不过是一群小屁孩，跟在大人的屁股后屁癫屁癫的，并没有伤害过什么人。然而，我们跟在红卫兵的队伍里，为斗人杀人摇旗呐喊，为斗人杀人欢呼喝彩；斗人斗得越惨烈，我们就越兴奋；杀人杀得越多，我们就越欢心；看枪毙就象看演唱会一样兴高采烈，大武斗撕杀让我们热血沸腾欢欣鼓舞.我们没有参与斗人杀人，那是因为我们还不够格，不够气力，假如文革再延续几年，我们长大了，也一定会去斗人杀人，其狠毒一定更甚。我们的心已经被毒化，我们的本性已变残暴残忍了，以斗人为乐，以杀人为荣，这难道不是一种罪孽吗？

是的，很多的人并没有参与整人斗人，也没有为整人斗人摇旗呐喊，我们不过是做了文化大革命的看客。我们心里也认为整人斗人是一种罪过，可我们太渺小了，根本无力制止整人斗人杀人，所以我们选择了缄默。这是大多数中国人的秉性，奉行“明哲保身”求生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人世间的公义漠不关心。正是太多太多的中国人“明哲保身”与“难得糊涂”，无形中纵容了恶人，助长了罪恶，所以才变成了一个恶人横行罪恶横生的国度。我们对眼皮下的不公义可以视而不见，对发生在身边的罪恶可以难得糊涂，这难道不是一种良心罪吗？

我们遭受苦难是为当年的疯狂而赎罪人世间的公义要大家齐心协力固守，公义才能彰显出力量。大家都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对公义漠不关心，公义当然就会慢慢离我们远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当他人遭受不公义时，你选择了缄默；当你遭受不公义时，别人当然也会选择缄默。正是因为大家都保持沉默，恶人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上天让你遭受苦难，就是惩罚你对公义漠不关心。

上天惩罚世人，不一定要发蝗虫毁你庄稼，也不一定要发洪水淹你田地，上天可以让你的国度滋生出一群又一群的贪官污吏，让贪官污吏来盘剥你折磨你，其苦难远甚于蝗虫洪水。我们容忍了贪官污吏，到头来当然要遭受贪官污吏的盘剥；正如我们当初容忍了打土豪分田地，到头来当然要变成农奴；我们容忍了大跃进的胡天胡地，到头来当然要遭受大饥荒的惩罚。我们选择了不读书闹革命，到头来当然遭受贫困的磨难；我们摧毁了几千年的道德，到头来当然要遭受腐败堕落的祸害。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我们所遭受的苦难就是为当年的疯狂买单，这也是一种报应噢。

有句哲理名言怎么说的？

上帝要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

信不信由你。

你不信，你就继续疯狂下去。

                                                                 2013-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