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作者:张大柱


 

回家

1973年秋天,我代表炊事班随二排到我团的煤矿去配合采煤工作,这里也有我的同学,看到他们那么辛苦的工作,还有生命危险更坚定了我回城的决心。就在要离开煤矿的那天,我和另外两个弟兄来到卷扬机房,找值班人员要点水喝,值班的讲没有。我就到里边去翻出一个茶水缸盛着半缸子水,我就质问值班员为什么骗我,她说“那不是水,是硫酸你敢喝呀”?我一听是硫酸,心想机会来了硫酸估计能烧坏胃。早就听说内蒙有的知青为了回城,居然吃玻璃碴子,把胃口扎坏后,切除一半,胃口还能够长好。真是天助我也,心想,硫酸不是也能够腐蚀胃口吗,比吃玻璃碴子省事多了。成败在此一举。还假装生气说“多么香甜的龙江水还藏着”。说着一仰脖就来了一口,只听哇的一声,硫酸刚到嘴里就喷出来了。我嘴里如同含着个热铁球,火烧火燎,茶缸子也扔了。只顾喊水,值班的上海小丫头也傻了,也舍得把自己留的水拿出来了,又拿来牙膏让我漱口。没有牙刷就用手指头刷,掉下来的牙膏沫把衣袖也烧出窟窿了。还得继续找水,回到宿舍全华他们告诉我说幸亏是兑过水的稀硫酸。还好没咽下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我这嘴里却一直离不开水了。只有含着水才略感好受些。真没想到硫酸这么厉害。尤其是心里憋火还言语不得,回到连队后嘴里都是泡,吃饭都受限制,还安慰自己这辈子也长不了虫子牙了。看来此招不灵,还是按原方案办理吧。从此也彻底不上班了。而炊事班因我长休病假,加大了别人的工作量。我又于心不忍,主动要求连队领导调出炊事班,经领导研究决定我再次返回三排七班。开始了我的病号生活。

病休期间我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团部,医院之间打听病退进展。一日接到通知必须把没下乡前的病历及市级医院诊断证明交到团部,以证明以前就有病,不适宜上山下乡。我急忙给家中写信说明正在办理病退回城手续。而家中却理解为我腿痛(打篮球曾受过伤)。给我寄来了治腿痛的药。还埋怨我把字写错了,他们分析了半天才明白的。弄得我也哭笑不得。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回城亲自办理去。回到家后将情况讲明,父母非常高兴,可是到哪去找以前的病历和诊断证明呢,再说以前根本也没有哮喘病啊。我一想这好办,以前的病历本都是活页的,可以找一些老病号借来按日期拼凑,外皮写上我的名字。诊断证明可托人找个老大夫开出来盖个章就行,兵团也不可能来查。为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找到学校班主任说明情况,老师一听非常热心,马上带着我去找校长。

(老校长刚恢复职务)老校长一听说我是老三届的,没有丝毫犹豫,亲自开证明并盖上学校的章,证明我在校上学时就有支气管哮喘病。并一再嘱咐有什么要学校帮忙的一定来。

我当时激动的给李立校长深鞠了一躬。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离开了学校。与此同时病历本和诊断证明也已凑齐,为掩人耳目特意把这两件物证搓出点褶皱。时间就是效益第二天我就又登上火车,回团后火速交到团部有关部门就回连队静听佳音了。

保健站卫生员还纳闷,这么多年你家把你的病历保存的还真好,不过也就有千分之一的希望。

不管怎样我是抱定了不达目的不回头的主意了。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我的病情也在加重,犯病厉害时根本躺不下,只能把棉被靠在身后半仰半坐着喘气才舒服。

每天有卫生员到宿舍帮我在胳膊上打氨茶碱药水,而一旦好受一点还是离不开抽上几口香烟。(在病重期间七班的弟兄都给我很大的帮助,尤其是哈尔滨的张振起老哥哥常到我床前照顾我。这次《故乡行》见到他时再次表示了感谢。此一生都不会忘记老哥哥的恩情的!祝老哥哥一生平安。以后我还会抽时间到哈市看望你的。)过了些日子听不到消息,我再到团部询问,他们见到我倒挺惊讶,问我“怎么还在这里,所有的函件证明已经上报师部,估计现在师部早就寄到天津市知青安置办了”。并告诉我天津市还得审核,体检,审批。催我快回天津市等着去。我一听就慌了,唯恐错过机会,一旦失去就不可能有下次了。第二天坐上火车就又往天津赶,谢天谢地,心急火燎的赶到家到家一问还没来通知体检。

在家里等消息的滋味只有心焦。几乎每天都往返于市安置办和区安置办。那里天天都围满了人,既有家长也有知青本人,人们互相交流着各种信息。而这两办根本不理会大家,一再通知大家回家,等街道通知体检日期。我看在这里确实等不到结果,还是回家静等通知随时做好体检准备吧。说来也怪,也许真是气候的关系,自回城后哮喘病明显见好。这哪儿行啊,体检病退肯定不合格。又不知什么时间体检,得赶快想办法让病情加重才是。猛然间我想起我对敌敌畏等杀虫剂特别敏感,何不试一试,于是用烟卷沾上敌敌畏抽,果然见效,当时就喘不上气了。父母看了直嘀咕,我可顾不了那么多,就认准了这条道。又过了些日子,街道还真来了通知,让转天到区里指定医院参加体检,第二天我就用铁烟盒装好“特制烟”准时到医院等着了。体检确实够严的,每一个接受体检者都有一个街道干部守候,体检时就站在你身边,体检表都是他们拿着,往上写什么也不让你看。我一看快叫到我的名字了,马上到厕所连抽了三只烟,出来时只能张大了嘴巴才能喘气了。正好叫到我的名字。大夫问什么病,我只回答哮喘,街道干部就把我原来交到团里的病历等递到大夫手里。大夫给我用听诊器检查后叫我去做X胸透。街道干部又押着我去透视,因为病情不同,胸透室还是蛮清静的。负责透视的是个年轻的女大夫,她讲:“谁透视谁进来”。难得的有了甩开街道干部的时间,透视完毕,大夫问我:“你们这么多人体检干什么”?我跟她讲:“是为了办病退,把户口转回天津”。她半信半疑的问“回的来吗”?我讲“还不是看你怎么写吗,把我的病情写重点儿,我就能够回来了”。她听后笑了说“行,我看你挺实在,放心吧”。这时候街道干部在外等急了直喊:“完事了吗”?我们马上闭上嘴,她去把门打开,我就磨蹭着穿衣服。街道干部有意挡着我的视线,可我的个头儿高还是看到了,(肺部大面积阴影,纹理增厚,树枝状,呼吸重锣音。严重的支气管哮喘)。

街道干部拿到手以后转身对我说:“没你事了,你回家等着通知吧,有消息通知你”。等街道干部走后,我返回胸透室再次对大夫表示了感谢。她讲:“不用客气,你们下乡挺不容易的,并且还去帮我问了一下主治大夫,写的是(不适宜在寒冷地区工作)”。看来我今天是遇上活菩萨了。因为别人是不可能知道体检结果的。只是后来办成病退回城以后,也没有特意去医院表示感谢,终身内疚了。这回总算闯过了一大道关口。终于能喘一口舒坦气了。就等着正式宣判了,着急也没用了。可是直到过完春节也没听到消息。就又托人到街道打探。最后问到知情人给的解释是街道上报到区安置办审核,区里再上报到市安置办审核。市安置办审核后转到市公安局,下发到区分局,在下发到所属地派出所政审,派出所审查后再报回区,市局审查无误后再转到市安置办,区安置办才再返回街道通知本人,就算是转一大圈还不见得结果如何,在这期间本人最好不要远行。听了这个解释心里又开始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心里想不管等多长时间只要能办成还好,如果折腾半天没办成那得多没有面子呀。可是也没办法,只能耐心等了,企盼幸运之星再次降临。只当是休探亲假回来玩儿了。不过为了掩住居委会大娘们的耳目,每天还要装作病容。真是老天有眼,七四年四月中旬街道终于通知我准迁证批下来了。我喜出望外,拿着准迁证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跟父母商定转天买车票启程回去迁户口,答应好大家和同学们争取在天津过五一劳动节。

转天中午我再次登上奔往兵团的列车,这次跟以前坐车的心情截然不同,看着车站内那些送别亲人的人们眼里都噙着泪花,车上知青们大都泪流满面,我的脸上也失去了兴奋的笑容。嗨,也管不了那么多。保护好准迁证要紧。而我靠窗的座位却让一个蒙着头,哭的死去活来的女知青给占了,都快到唐山了她还在悲痛中,我跟她讲别哭了,你坐错座位了,她才抬起头表示歉意。细问才知道她是三十三团回家探亲的。在天津的家离我家不远,在同一个街道,听我说是病退回城的就好心留了她家地址和她父亲单位,说她家人也许能帮助我安排工作。直到哈尔滨车站帮她换乘火车后,我也抓紧换乘火车回团了。一路无话,待到赶回团部抓紧办理手续。接待的是个北京知青,她看我拿出天津市的准迁证愣住了,没想到你到办成了,前几天机炮连一个得风湿心脏病的天津知青给退回来了,批函写的是建议当地安排事宜工作。其实那个人我知道,确实是风湿心脏病挺厉害,跟我同一批办理病退手续,可是他一直吃药治疗,在天津体检时没过关。

我在学校开的证明也起了很大作用,证明我当时就不适宜下乡。交给团里后还要上报四师师部,回连队听信儿。看来五一劳动节是回不了天津了。过了些天再到团里打听已报师里,我马上跑道裴德,幸亏我的同学从警通排调到师部,正好负责收发信件。他让我先回团,有消息及时告诉我,这回彻底放心了。赶回连队静听佳音了。过了十来天同学来信迁移证已经发到团里。我急匆匆赶到团部,团里讲已转发到连部。连部没有人,我找到指导员家,他家正在吃晚饭。我把来因讲明后,他却讲:“着什么急,过几天再说。现在团部几个单位正在打篮球联赛,要我打完联赛再走不迟”。并告诉我今晚电影院演电影快去看吧。我哪有心思看电影,就在他家软磨硬泡起来,讲明把迁移证给我先寄回家,打多长时间篮球都行。双方僵持到夜里十一点他看我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家也没法睡觉了,只好答应跟我一起去一趟副连长刘斌家,刘斌看我是铁了心要在今晚把迁移证拿到手,就跟我一起回连部办公室去拿。原来是在副连长办公桌里锁着。终于拿到手了,我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真的如同做梦,尤其是我把梦想变为事实了!既然拿到手我也答应打些日子联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再说我的心里也放心多了,干脆就等到我的下乡离开天津的纪念日。也争取在这一天留作一生永远的纪念日。

可是,要命也没有想到没想到篮球联赛差点惹出大麻烦。

那天跟汽车队的篮球比赛赢了后,大家心情不错,陈刚,董振发提议到步一连后边的水泡子洗澡,到水泡子后看到岸边还有条船,董振发不会游泳就划船,一看有船作保证我也忘了打球的劳累,跟着船游到水泡子当中就感到体力不支了。让大发停船我上去,他却成心看我靠近了就紧划几下,就是让我够不着,累得我仰泳都没劲儿了,就开始往下沉,心里倒还特别明白,高喊“我真不行了,再看你们一眼吧”说着就挣扎着沉下去了,呛了几口水。幸亏陈刚水性不错,马上游过来将我托起,董振发划船这时船桨也不听使唤了,想划过来也来不及了。我只能靠陈刚托着靠近船。拖拉着回到岸边。董振发也吓得够呛。(这次回农场董振发还重提此事,并一再邀请我到他家玩儿一天,因大家是统一活动被我婉言谢绝了)回到连队我心想,本来回来迁户口却又差点儿把小命扔了,联赛不能打了,让人家看篮球场上跑得这么欢还办病退影响不好,必须赶快停止活动,要牢记哀兵必胜的道理。总算拖到二十日跟大家告别,好歹收拾了一下行装,好朋友张全华,张培诚送我到团部汽车站,我站在车门口留恋的多看了几眼团部全景,心里默念着三十七团再见了,小青山再见了。不知怎么搞的,当时眼睛还有些湿润了,那个场景已经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了。看来终生都不会忘记了。

步二连田德军,警通排冯建一,宝东车站的赵洪利几个铁哥们坚持送我到虎林县城,在县城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像,遛了街景                                                                      中午在当时最好的饭店迎宾饭店吃饭。两瓶白酒每人碗里倒半斤,田德军非要大家一口喝干,他岁数小听他的吧,喝干后又要了两瓶,大家均开后分两次喝下,这时田德军醉了让饭店给做鱼,饭店说没有鱼,他跑到厨房提两把菜刀出来让人家去买,大家把他菜刀夺下,他拿起两个菜盘子就朝服务员砍过去。幸亏服务员躲得及时没砍到。我一看这不是惹麻烦吗,再把警察招来我也就别回天津了。赶快结账,这时外边正下着小雨,出饭店后田就倒在泥地上不省人事了。

冯建一和赵洪利架着他,我好在跌跌撞撞还能走路,摸摸军用挎包有没忘记背在身上,总算放心了。到虎林火车站休息片刻就来了火车,到宝东车站他们下车。

我迷迷糊糊一觉到了牡丹江。急下车签字改乘66次牡丹江到北京直快,可惜没有座位了。只得在两车厢接壤处洗手池边休息。这时我觉得头疼欲裂,口也渴的利害。天刚亮时一个女列车员来洗漱,看我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问我有票吗,我说当然有,只是没座位而已,她问我怎么没行李只带个书包。我告诉她是病退回城,能够回城了,还要那些破烂东西干什么?她听后又端详了我一阵,确认说的是实话,让我随她进到一间乘务员休息室,跟我讲这是广播室,除她以外只有列车长才有权力进来,并让我在床上休息会儿。我当时就懵了,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做梦啊。难道他要骗我?我也没什么可骗的呀。但我躺在床上,头一次近距离的闻到雪花膏沁人心脾的幽香,也不觉得头痛的感觉了。也许她就是现实版的田螺姑娘吧。看她穿着一身铁路制服是那么的漂亮,精神。确实在兵团这几年几乎都忘了还有漂亮两个字是用来形容女人容颜的词汇了。除了眼神里对人家有感激之情,也不会说什么了。

这时她看我不说什么,再次亮出广播员特有的甜润声调要我好好睡一觉,其实上火车后我还真是想好好睡一觉,然而现在舒舒服服的躺下,去再也没有睡意了。当然了,只有大傻子这个时候才会睡觉呢。这时她说要去打早饭。好在这几年在兵团练的脸皮也厚了点,听之任之吧,反正只要保住迁移证我什么都不怕。正在遐想之际,田螺姑娘回来了,并且还给我端来一份早饭。我边吃边听她讲,她是干部子弟,也是六八届也是属兔的,毕业时家里托人给安排铁路工作了。

平时在火车上看到知青都是大包小包,带的都是土豆和黄豆之类的东西,脏乎乎的衣帽不整还逃票被列车员追的满处钻。

我跟她讲看到的只是片面,兵团的好歹还有工资,插队的没有钱,家里有急事了能不想辙回家吗?有钱谁都会花,有粉谁不搽到脸上。现在哈尔滨等城市青年早就是“吊腿儿裤,小皮鞋儿,尼龙袜子露半截儿了。而知青却还在荒山野岭与天斗与地斗,甚至回家的路费还得找父母要。为什么有人不需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而有的人就得教育一辈子呢?跟她东拉西扯的聊到下午两点,这时她提出跟她一起到餐厅吃饭去。看我犹豫不想去,她说没事,就说你是我的表哥。盛情难却去就去吧。到餐厅我只有点头陪笑脸。回到休息室她跟我讲:“好多列车员都有不少所谓的知青亲戚,坐车不买票的知青带来当地的土特产包括黄豆,土豆之类的食品。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以后你再坐这趟车也别买票了,我出车日期挺好算的”。这下我心里释然了。

就问她:“刚才还说反对逃票,现在却让我逃票”。她却解释为我们是熟人了,又介绍给大家是表兄妹关系了。我说我以后不太有机会来了,她讲以后有机会可以到牡丹江来,还可以带我到镜泊湖去玩儿。她家住市中心。我应允了,也欢迎她有机会到天津玩儿。相互留了通信地址。我敢肯定,截止到目前我就是中国铁路史上最牛的乘客。以后任何旅客也不会享受到这等待遇,也算是填补了中国铁路史上的一个空白吧。虽然没有硬座票,却在广播室的软卧上得以休息,老天助我。平时坐火车,觉得路途太远,火车开得太慢,然而这次旅途我倒觉得火车开得太快了。闲话少叙吧,说话间就到了天津站。她要送我出站,我说没必要了,再说我有火车票也没有带重物。于是只让她送到天桥口就回去了。出得站来,我的几个先期回城的同学正在迎候。握手寒暄后我终于大喊一声“我回来了…………..”。去兵团时花了二分钱注销户口,只两天时间就到达了,而我的回家路程却走了近九个月。真可谓是回家路漫漫呢。

这是我的兵团回忆录其中的一段节选,原本写这些日志是送给自己二十年以后的幸福回忆,可是每每听到北大荒的歌曲,就按捺不住激动心情,建立空间平台也是为让所有曾在一起的兵团战友都能看到照片,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并且也大都建了空间。网络拉近了大家的距离。

40多年以后再聚首现如今就离那下乡的年代已经四十多年了,可是每年的五月二十日我都会约上几个同学或荒友庆祝一下的,尤其对我来说,既是我的下乡日,同时又是我的返程日,够有纪念意义吧,在这个日子了我也向六九年五月二十日由天津到八五六农场的全体天津荒友,同学问一声好,祝大家幸福快乐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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